花落的那一年

徐威临睡时盖了一条毯子，梦和这毯子一样温柔，他看见何小晴转身跑开又回过头来，那脸上洋溢着醉人的笑，他追过去，却抓不到她，徐威突然有些激动，他说，小晴，你肯原谅我了吗？梦就忽然变了个地方，何小晴站在路灯下，有大朵妖娆的花悄无声息的坠落。她说徐威你怎么了？那些事情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啊？徐威就醒了。
一
        徐威终于在梦里得到了短暂的解脱，连日来他无时无刻不被何小晴困扰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徐威太爱何小晴，爱到神经几欲崩溃。
        他没想到他在打电话给朋友诉说何小晴的种种不好时，她就在旁边，而且何小晴当时就断然拒绝与他再有往来。徐威就傻了，说真的，他不能没有何小晴。徐威发过很多短信给她，求她原谅，他说，都是因为太爱她才发了疯似的向朋友倾诉，他说都是他不好。可那些短信都如石沉大海般的不见了踪影。
        从不安到绝望的时候，徐威终于打点行装，离开了这座城，他想他要忘记何小晴，忘掉有她的往事，出了门，花坛里的那些花儿正经不住寒冷，花瓣一片片的落在土里，天，凉了。
二
        徐威费力的把行李挪到二楼的台阶上，简易楼房的走廊是裸露着的，只有栏杆，从这里能看到城市的一小片风景，他喘息了一会，打开出租屋的门，空落而安静，租金便宜。
        徐威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即便入住，他躺在窗子旁的小床上，昏昏沉沉的入睡，傍晚又听见孩子在楼下追逐打闹的声音，欢快的刺穿耳膜，他愤怒的坐起来，一时间竟觉得寂寞，思绪如潮汹涌澎湃的扑面而来，他又想起何小晴。她一定很恨他，他在电话里说过她放荡的，这是徐威一直不能了却的心结。
        出了门，闻到居民区里飘散着的菜香，肚子有点饿，下楼时险些撞到了人，蓝色的牛仔库和一双白鞋，匆匆的挪着步子。他抬头，看见不施粉黛的女子，梳着马尾，长相文静，正欲寻找空隙过去。徐威的心里就忽然生起坏念头，总是假装焦急下楼，又偏偏拦住去路。她终于侧过身去，说，你先走吧。
        徐威转身时看见她匆匆的上楼，然后进了与他相邻不远的屋子，纱窗制成的小门轻盈的关上，他幻想，或许能发生点什么吧。
        到楼下的超市里买来东西，灯火昏黄，他提着一袋吃的，回到屋里把它们稀里哗啦的倒在桌子上，开了两瓶啤酒，原来思念就是这种味道，苦涩中藏着不懂的人不知道的甜。将近暮色天有点凉，而徐威觉得闷，他出了门，趴在栏杆上看这座城的夜，扭头看见下楼时遇见的女子也在不远处，徐威走过去，他说我叫徐威，新来的房客。他不勇敢，只是在自己并不算喜欢的人面前从不扭捏。或许都是寂寞的人吧，他们一直聊到很晚然才回房休息，徐威在自己的记事板上画了一个圈，圈里写上刘思微的名字，然后把衣服垫在脸下面，他像猎人一样开始谋划，忘掉何小晴，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展一场恋爱。
三
        刘思微是新来的银行职员，刚刚大学毕业，她是不爱打扮的女子，喜欢浪漫的爱情，就比如一个醉汉在星光稀少的夜里给予的温柔，就比如徐威，一个迷离沉醉的眼神就足以让她幻想。刘思微把空荡的走廊里放上一份牵挂，似乎成了下班的一种期待。就像家里新添了一件事物，从此可以不再寂寞，她忽然惦念着，想再看看他。
        刘思微回家时碰巧遇到徐威，他拎着个塑料袋，里面乱七八糟的搁着小食品，手里依旧拿着两瓶酒，他对刘思微笑笑，举起手里的啤酒豪爽的说：“走，一人一瓶。”刘思微怯怯的摇头，执意不肯，她吃力的把自行车向楼上抬时，徐威一把接过去，把东西放在车筐里，他说以后像这种事情叫他就行了。刘思微看着他的脊背，突然感到温暖，她想，这个冬天还会冷吗？
        刘思微自己下厨炒菜，不是觉得烟火味踏实，而是觉得够浪漫，她把炒好的菜花盛出一小碟，然后端过去，敲响徐威的房门，徐威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刘思微就用嘴努了努他的桌子，关怀的说，瞧瞧那些东西，没有一件是热的。徐威就顿住了，他忽然感觉有点凄凉，有些东西冷飕飕的往脖子里钻，他端过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刘思微要走，他才说，吃过饭一起出来聊天吧。
        徐威讲起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与不容易，其中巧妙的隐去了关于他和何小晴的故事，这些过往其实不心酸，但其中被他赋予了对何小晴的情感，听起来就觉得有些凄凉了，刘思微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经历如此之多的事情。她看着身旁的男子，他刚强的走过这些年，却也脆弱的需要人疼爱。
四
        徐威一直以为可以忘记何小晴，可是做不到，他甚至还幻想自己能有一小点的希望。她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爱着的女子，一见钟情。徐威开始抱怨，是自己遇见她晚了。她爱上一个并不爱她的男子，死心塌地。在何小晴受爱情伤的时候，她脆弱的迎上一个男子恰到好处的温柔，因此才深陷其中。可是纵然如此也未必没有转机，他见过何小晴半夜去见前男友，背着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迟早都要离开她，难道要等他们决裂？或许她再次受伤他就能抱得美人归？徐威不敢想。
        星期天，徐威想起刘思微应该提早下班的，他匆匆的从复印社出来，向老板请了假，然后打车回去，他要早早的等在楼梯口，接过她手上的自行车，刘思微还是比他先回来，她看见徐威焦急的样子，趴在栏杆上向他打招呼，他跑上去，说车子呢？刘思微的心里就溢满了感动。她想她是真的喜欢上了眼前的男子，他让她感到幸福。时间还早，她说，出去走走吧。
       徐威恍然发现，自从来到这座城还没有好好的逛逛，他牵起刘思微的手，她略微往回缩了缩就任由他攥着，她甜蜜的想，就让他一直这样的握着吧，别松开。他拉着她过马路，在清凉的空气里走过大街小巷，吃路边摊，她像孩子似的缠着他要小饰品，只为纪念。公园里飘散着温柔的曲调，他们的心思跟着飘远，天有点冷，他把她揽在怀里，她抬起头时碰上他温柔的眼神，闭上眼睛，触碰到他的鼻尖，微凉的感觉让她的心里像小鹿般的乱跳。徐威想，如果亲吻的是何小晴该多好啊，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屈辱，嘴唇快要碰到时又收了回来。刘思微感觉有点意外，随即又紧紧的抱住徐威，她想，原来他是个保守的男子。
        从那后，刘思微开始给徐威烧饭做菜洗衣服，她认为这些都是恋人起码的关怀，他们常常在早晨从楼下告别各自上班，晚上又在楼下相聚，那感觉，就像在平凡里安守着生活的小幸福。刘思微的世界满满的，每天都是新鲜，每天都有等待。
五
        又是夜，徐威辗转难眠，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思量是去还是留，那则消息不断的重复在他的世界里，希望，又再度重生，偶尔联系故友，得知何小晴已分手很久，困扰他的是何小晴能不能接受他，她能原谅他吗？究竟要不要赶过去，去了又会怎样？
        刘思微依旧会过来陪着他，可那些远远填不满徐威的空虚，他只觉得慌乱，像是饥饿中等待食物的人，其实更多则是不甘，他不甘心这么多年的爱恋无果，又或者，他不去会不会落下悔恨？刘思微感觉徐威心里总装着事情，她心疼。问他，他只是说累了。
        上班的时候，刘思微想，他可能是太操劳了，他在复印社工作，要什么时候才能攒足供楼的费用，她甚至想，她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可以让父亲为他们买住房的。
        徐威还是走了，唯恐不及的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匆匆离开，傍晚约何小晴出来，再次相见，一切就如当初的梦。他说，小晴，你能原谅我吗？何小晴站在路灯下，她说徐威你怎么了？那些事情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啊？
六
        刘思微停在徐威的门口，仍是冰冷的铁锁，这样的日子久了，她手里拿着新买的蔬菜，每次路过都会心疼，他会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吗？他还会去超市简单的打发自己吗？她不知道，回到房间折叠整齐的床单和衣物都是他的，她洗好他还不曾拿过去，她想，他是个负责的男子，因为不能给予所以他才放弃的吧，她恨，她恨自己怎么不早点告诉他呢？她能帮他的，她会让家里多出些钱，然后两个人结婚生子好好的相爱。她趴在床上哭泣，想有他的日子，或许吧，只要他好，不再烦恼，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七
        徐威回来了，却已是一年后，他终于发现自己不爱何小晴，他受不了她花枝招展的妖媚，和染满图案的指甲，更受不了她趴在他的怀里和别的男人腻腻歪歪的通话，他想起那个文静柔弱的女子刘思微，他对她的亏欠太多。爱情是场循环的游戏总要在碰壁中寻找出真爱，如今，他终于归来。
        再看到那幢简易楼房一切恍若隔世，他急切的上楼，看到刘思微的房门紧锁着，她还没下班，他要等她回来，像一年前为她抬自行车一样。他又跑到楼下找房东谈续租的事情，房东说，一直给你留着呢。出门前他又问了一句，刘思微这个月的水电费交了吗？房东说，早就搬走了，听说要结婚了，他的世界就轰然倒塌了。
        回到屋里，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他看到门口一片片的信纸，都是她写给他的，有些因为地面的潮湿都已粘上面拿不下来了，他只看了一封便已泪流满面。
        她说，不要躲着我好吗？我知道你会回来看看的，不要太操心了，房子让我爸爸买。——刘思威。
        他的嘴里呢喃着，她连名字都写错了啊。
        冬日里下起了零星小雪，他看见楼下的月季光秃秃的迎着风，那年的花全都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