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乡下朋友,名叫焦俊河,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焦俊河高中毕业后在村上当农民,中学时代,他的作文成绩很好,常常受到老师表扬。当了农民以后,握锄头的手仍有些痒痒,便抽空捏捏笔头。这一捏不当紧,小伙子居然在市报上发表了几篇豆腐块大小的文章。偏巧,乡政府招聘通讯报道员,村支书就替他报了名。乡领导一看他发表的文章,当场把他录用。就这样,他成了一个乡政府的临时工,除了种地,就是找素材、写文章。
在没去乡政府之前,焦俊河与邻村一个名叫苏玉琴的女孩子定了婚。两人是初中时代的同学,关系非常好。如果没亲眼见到苏玉琴,我很难相信乡下还有这么水灵、机灵、心灵的“三灵”乡下妹子。
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我正坐在书房里的电脑前写电视剧,忽然有人按门铃。开门一看,是提着一捆大蒜的焦俊河。
我是在半年前到他们乡体验生活的时候认识他的,他对我这个市里来的作家格外尊敬,还专门骑自行车把我托到他家吃手擀捞面条。也许是他发现我吃捞面条时爱吃乡下的大蒜,这次登门拜访我,特意带来一捆新产的大蒜。可是,他刚进家门,我就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子。
“你是——”我瞅着女孩疑惑地问。
女孩子的脸红了,焦俊河的脸也红了,只见他不好意思地说:“刘老师,她叫苏玉琴,是我乡下的对象,今儿个她去南方一家服装厂打工,我要送她去火车站,顺便给你带来一捆俺家种的大蒜。”
我一听,急忙把两人请进客厅,从冰箱里拿出两罐饮料。递饮料的时候,我留意观察了一下苏玉琴。这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子模样很俊秀,可能是经常干农活的缘故,她的小手没有城市女孩那么娇嫩,说起话来也不想其他女孩那么害羞,让人感到她身上有一种坚韧不拔的辣妹子味道。她接过饮料放到茶几上,大方地说:“刘老师,我去南方打一年工,就要回来跟俊河结婚了。俊河很崇拜您,能不能带我们参观一下您的书房?”
我一愣,心想:你们结婚跟我的书房有什么关系呢?心里这么想,还是把他们俩领进书房。书房很凌乱,满架子书籍,书桌上胡乱摆放着报刊杂志,苏玉琴把书房打量一番,目光停留在开着的电脑上,惊奇地问我:“刘老师,你用电脑写作呀?”
我点点头,她又说:“俊河家已经盖上新房了,明年结婚,我也想给他布置一间书房。”我这才恍然大悟,暗暗佩服这丫头有心计,想得周到。
他们告辞的时候,我见苏玉琴先下了楼,就拍拍焦俊河的肩膀说:“小老弟,你真有福气,这丫头的模样一点不比城里女孩差,心肠又好,你一定要好好待人家。”焦俊河连连点头,握着我的手说:“我会的,明年结婚的时候,一定请您去喝喜酒。”
转眼过了一年,我再次下乡体验生活,又有机会见到了憨厚朴实的焦俊河。
我悄悄地问他:“你不是说要请我喝喜酒吗?怎么结婚忘了请我?”焦俊河不好意思地说:“我们的婚期往后推辞了三个月,再过三个月,玉琴就要从南方回来了。您放心,我一定回提前给您打招呼,就怕您是个大忙人,没时间参加。”
我拍拍胸脯说:“就凭你那捆大蒜,我一定要参加你们的婚礼。”这话说出以后,我就后悔了,因为焦俊河又跑到家给我送来一捆大蒜。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之间,三个月过去了。我看到家里没吃完的大蒜,就想起了焦俊河的婚礼,心想:这小子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没出一个礼拜,焦俊河就按响了我们家门铃,可是,我发现原本精神抖擞的小伙子一下子憔悴许多。把他请进客厅,还没等我开口,他的眼泪“唰”地下来了,哽咽着说:“刘老师,婚礼搞不成了,玉琴她——她不在了——”
“什么?”我心里一惊:不会吧,怎么比我写电视剧还要来的突然?
焦俊河把一张报纸递到我手上,我发现有一条新闻已经被他加了黑框《服装厂大意起火,打工妹命丧九泉》。原来,这家南方私营服装厂忽视安全生产,大火造成九名打工妹死亡,其中就有水灵、机灵、心灵的苏玉琴。
“刘老师,我真后悔呀——”焦俊河痛苦地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三个月前,玉琴来电话说要推迟三个月回来,我答应了。现在想想,我真不该答应她呀——”
“她为什么要推迟回来呢?”我递给焦俊河一条毛巾问。
焦俊河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说,她在你的书房见过一台电脑,一定要给我买一台电脑,可是挣的工资不够,就决定多干三个月。我劝她不要买,她说我在乡政府是个临时工,乡干部有的我都没有,她不愿意让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要让我成为全乡第一个用电脑写文章的人。我电话里说坚决不要,她倔强地说,不要也得要,电脑是她陪嫁的嫁妆!”
“电脑当嫁妆?”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溢满眼角:天啊,这是有生以来听到的最让人新奇、也最让人伤感的嫁妆了!
焦俊河告诉我,火灾之前,她已经寄出了那台“嫁妆”。现在,这台嫁妆已经摆放在了早已布置好的洞房里。
我久久无言,只是紧紧地握着焦俊河的手。
送走焦俊河,我心里为他默默祝愿:小伙子,珍惜这台泣血的“嫁妆”吧!因为它是一曲纯洁爱情的赞歌,是一个乡下妹子伟大爱情的浓缩,上面的每一个键盘都飘荡着一个乡下妹子无私、不朽的灵魂!
安息吧,好人
泣血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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