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感情加油
为爱情疗伤

埋葬爱的废墟

一直都知道,永恒是一场坚持的幻觉。转瞬流光,刹那芳华,我们都在不经意间垂垂老去。弹指瞬间,沧海已成桑田。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是否会成为,埋葬爱的废墟。
  初识是在一个盛夏的清晨。你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唇角的微笑让时光停滞岁月飞扬。纤细的阳光在你的发梢跳跃,光华流淌。
  你说:“陈粹芬你好,我是孙文。”
  我扬眉轻笑。多么狂妄的句子,你说你是孙文,而不说你叫。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应该知道天底下有你这号人物,毋须多余的介绍。我看见你眉眼间并不招摇的霸气,毕露的锋芒。
  那一年,我十九,你二十六。
  在香港红楼,一场没有悬念的相识,就这样深埋进我年少轻狂的记忆。铭心刻骨,至死不可磨灭。
  我曾经一度以为,我会成为一个独立而骄傲的女子,策马飞驰,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然而,只是在遇见你的那一刻,所有坚强的假象溃散无踪。你的笑容唤醒了我心中一处似蔓藤般柔软的缠绵,从此破土而出,生生不息。
  我的脑海中萌生了一种近乎荒谬的想法,我要做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与你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如果遇见你是一个错,我情愿一错再错;如果爱上你是一种罪,我早已罪无可赦。
  而我亦知,你已有你的妻。早在六年之前,那个唤作卢慕贞的侨商之女,在十九岁,与我相同的年纪,由双方父母做主,与你成亲。而此时,她已怀上了你的孩子,我无意与她争,也无法与她争。
  我只是做好我份内的事情,整理你的房间,为你做可口的饭菜,在你回家的时候接过你的大衣,轻唤一声:“你回来了。”恍惚之间,有一种叫做“温馨”的感觉在无声发酵,使我的心里溢满了幸福。我满足了,真的,我只要这些,无怨无悔。
  那一天,你收到了一封家书,然后笑容就没离开过你的脸。你说:“我当爸爸了,是个儿子,叫孙科。”
  当时,我正在给你的大衣缝扣子。心中一惊,不小心让针扎破了手。也许是初为人父的喜悦涨满了你的思绪,你居然没有发觉。
  那天晚上,我给你温了一壶桂花酒。借着微醺的酒意,你提了一些关于卢慕贞的事情。那个裹足的传统女子,扮演着典型的贤妻良母的角色。会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会做一手好针线,会侍奉你的母亲,会给你生儿育女。
  我笑道:“孙文,你前世到底积了多少德,今生总有如此贤惠的女人为你死心塌地。”
  你仍不忘与我开玩笑:“贤惠?就你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那当然是因为某些人有眼无珠。”我毫不示弱。
  “我错了,我投降。”你生性就不爱与人争执,害我每次想斗嘴都找不到对象。
  孙科满月的时候,你回到广东老家。我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百无聊赖地发呆。不知为何,对于那个未曾谋面的卢慕贞,我无论如何都嫉妒不起来。也许是因为我始终是个淡漠的女子,对爱对恨,都没有太过激烈的情愫。也许是因为我一直都清楚,你的心里并没有她,即使,亦没有我。你有你的凌云壮志,顾不得儿女情长。
  但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她。我有多么希望,我也能有一群可爱的孩子。我有多么希望,那些孩子的父亲,就是你。
  知道吗?你离开后这座城市变成了一座空城,所有的繁华在我眼中刹那落尽,纷纷扬扬。而我,只剩一具空空的躯壳在这座空城里一个人恍惚,走在春天纠缠的风里恍如隔世。
  知道吗?你离开后这座城市到处充满空荡荡的风声,空荡荡的悲伤不停地在我记忆的庭院里疯长。暗夜里枕着有你的记忆无法入眠,在寂静中听到自己枯萎的声音无休无止地回荡。
  之后,你风尘仆仆地回来。之后,你从香港西医书院毕业。之后,我跟着你到澳门、广州行医。之后,你弃医从戎,北上天津,上书李鸿章。
  那一段时间的记忆,仿佛一只旋转陀螺的匆忙。你的眉眼间渐渐褪去了轻狂与稚气,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我眼看着你的革新主张遭到冷遇,眼看着你的眉纠结成一片解不开的忧伤。
  你说:“和平方法,无可复施。为复兴祖国,革命是唯一途径。”你的表情坚定得无可动摇。只要提及革命,你总会如此豪情万丈。
  我说:“孙文,我支持你,你生来就肩负着改天换日的使命。你将会是所有人的骄傲。”我想说的是,无论成败与否,你都是我的骄傲。
  我知道,此时,你需要的不是必胜信念,不是壮志豪情。你要的,仅是一点信心,一丝肯定。
  你建立了兴中会,积极联络会党。常会有形形色色的青年才俊频繁地与你会面,讨论一些我并不太懂的问题。我只知道,你们一个个慷慨激昂,心比天高,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理所当然地关照你们的日常生活,为你们做饭洗衣,在你们指点江山之际随侍茶水。
  几乎所有人都把我当作了你的妻。他们说:“孙夫人真是秀外慧中,心灵手巧。”他们说:“嫂子会骑马,又会开枪,真是女中豪杰。”我照单全收,笑而不答。
  你也就是在那时结识了宋嘉树,那个眉清目秀的富家少爷。你们私底下常常像两个孩子似的疯疯闹闹,开无关痛痒的玩笑。也似乎只有他清楚,真正的孙夫人,是卢慕贞。
  他说:“孙文,何时你也学会了金屋藏娇?”
  我的目光与你交汇,你笑而不答。我看见你眼底浑浊不清的暧昧,虚无得像穿过指缝的风。
  然而,由于计划泄露,广州起义尚未发动,就遭到了清政府的破坏。举国舆论把你们视为乱臣贼子大逆不道,谩骂之声不绝于耳。你的理想你的志向,全都碎成了阳光下的泡沫,那些美丽的虚无里,不知有多少人的眼泪蓄积其中。
  但你仍是对我微笑:“我不会被击垮,这只是一场必经的磨难。我会成功的。相信我。”
  我望着你重重地点头。在你的笑容里,我嗅不出颓败的气息,但你目光里那种不堪一击的脆弱早已淌入了冰冷的空气中。我明白,你正在努力把那些脆弱的痕迹掩藏好。你不希望我看到,那么,我看不到。
  正如你所说的,你不会被击垮。你开始挑灯夜战,研究各类文献,书写新的纲领。我劝你休息,你摇头:“你先去睡吧。今天的事情今天做完,是我一贯的习惯。”
  我温顺地点头离开。但你真的以为,心中惦记着你,我能够安稳地睡着?多少次,我从睡梦中惊醒,看着烛光中你瘦削的背影,眼泪忽然簌簌地往下掉。孙文,你毕竟还是个孩子,甚至都未到而立之年。这样沉重的负担,凭你单薄的肩膀,真的承担得起?
  我在那个午夜醒来,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向你。你终于还是俯在书桌上,沉沉睡去。你太累了。我小心翼翼地将毛毯披到你身上,看着你熟睡的脸,似婴孩般澄静无邪。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这样一条布满荆棘的艰险道路?你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医生,你本可以平平淡淡地做你的文人,你本可以对酒当歌,闲云野鹤。
  然而,你却选择了这种无根浮萍一样的生活,为了你的革命事业来回奔波。你的足迹遍及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我和你在一起,义无返顾,无怨无悔。
  那是在南洋的马场,你的马浑身雪白,我的黑马四蹄踏雪。我们一路策马飞驰,来到一片空旷的草场。我侧过头,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你。骑在白马上的翩翩少年,剑眉星目,玉树临风。
  我的心中漾开一丝涟漪,那是一种关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幻觉,想与你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你问我:“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个故事。”
  “说来听听。”
  那是我心灵深处一片柔软的慰籍,宛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我深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她是衰败世家的小姐,他是没落贵族的少爷。她的父母在她有记忆之前因肺结核双双去世。他的母亲是个国色天香又兰心蕙质的女子,而他的父亲却是一个穷奢极欲的纨绔子弟,沉溺于摆花酒抽大烟玩女人打老婆。他终于看不惯父亲对母亲的暴虐,拍案而起。他的父亲不屑地望着他,现在你没资格说我,将来,你照样跟我一样。他的语气坚定得近乎咬牙切齿,你等着,我定会好好待我将来的元配夫人,决不花天酒地,决不再娶。
  后来,她嫁给了他。但他却是那样一个体质虚弱重病加身的男子。医生断言,他活不过四十岁。拜堂成亲那天,他在喜堂前颓然晕倒,她含着泪一个人拜天地拜高堂。洞房空闺,花烛落泪。
  但他到底是个言出必行的男子。他没有背弃自己的誓言,她是他唯一的女人,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你安静地聆听,沉默良久,你问道:“后来呢?”
  我微笑:“如果我没算错,今年距他们成亲,已经整整六十载。”
  你扬眉:“真有其事?真有这样的男子?”
  “没错。他是我的祖父,她是我的祖母。”
  “你的祖父母……都还健在?”
  “没错。我祖父今年九十高龄,祖母八十三。”
  这是一种让我都引以为豪的幸福。正因为他们,我才对从一而终的爱情抱有憧憬。哪怕,我深知这不一定是爱情。这是一种承诺,关于长相厮守,关于不离不弃。
  我说:“孙文,我不要什么名份。我只要你给我一个承诺,告诉我,我们能够一直一直在一起。”
  你沉默半晌:“你要的承诺,我给不起……”
  我用笑容堵住你的嘴,我太清楚你接下来会说怎样的话,你有太多太多冠冕堂皇的道理。你不给承诺,至少说明你是一个重视承诺的人。但你是否知道,我其实从不相信承诺,我只是需要承诺给我以勇气。一个连承诺都不能给我的男人,我还奢望他能给我什么?
  从不轻易付出,遇到你以为你可以给我整个世界。一直以为自己会和你创造一个神话,却没想到是自己为你唱了一出独角戏。
  我们用很短的时间去相遇。一刹那,电光火石。后来我却用了很长的时间去遗忘,遗忘某个眼神,某个掌心的余温,某滴眼泪落下的弧度。
  从小就是敏感的孩子,但是没有嗅出自己命运的轨迹。因为实在有太多梦想,太多,无法背负。
  之后,你为筹措经费忙得焦头烂额。我们重回上海,拜访你的老朋友宋嘉树。那时,他已是一个温和儒雅的中年男子,三个女儿的父亲。我第一次看见了宋庆龄。那一年,她八岁,我二十八。
  她唤你“孙叔叔”,眼里是近乎崇拜的景仰。然而,她笑容里的坚韧却让我不寒而栗。或许,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在退,退到无路可退,退到把自己逼上绝路。
  在上海作短暂的停留,我们奔赴新加坡。树胶业巨子捐出别墅晚晴园,作为你在南洋活动的其中一个据点。晚晴园的美景在你眼中已模糊得近乎一种虚无,你的心里除了革命再容不下其它。我只能眼看着你日夜操劳,眼看着时光在你的脸庞刻下深深的印记。
  当我又一次看见你眉头深锁,我明白,你仍在为国库空虚发愁。我取下那对祖传的翡翠耳坠,放在你的掌心:“拿去当了吧。如不收下,我当你看不起我。”
  我们目光纠缠,无言无语。
  那对翡翠耳坠在干裂的空气里散发出温润的光华,如同你掌心微微颤抖的泪滴。
  也许我能为你做的,仅有这些。面对你越来越繁忙的事业,我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留在你身边的意义。我害怕在不久的将来,革命占据了你的一切,你的心中再也没有残余的位置留给我。亦或者,那样一个位置,从不曾存在过。
  仿佛手中握紧一把细沙,我那么那么努力想把它抓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点一点漏下,一点一点消逝。我无能为力,真的无能为力。
  我生命的脉络与你交织,但我害怕终究天涯陌路。
  我想过地老天荒,但我害怕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半年后,我们再度入住晚晴园。你忽然从怀中拿出那对耳坠:“我已拜托我的日本朋友将它从当铺赎回。这一对耳环,你留一只,我留一只,作为我们共患难的记忆,至死不忘。”
  你将一只耳坠放在我的掌心,然后握紧我的手。那一刻,我完全溺进了你眼底澄净的温柔,你唇角上扬的弧度。那一刻,我以为世间繁华,生命荒芜,都可以成为过眼云烟。那一刻,我幻想我们可以相守,然后地老,天荒。
  然而,一切美好,都只能停驻瞬间。接下来的日子,仍处于颠沛流离的状态,我甚至不知道下一刻将何去何从。但我知道,我会一直追随着你,你,就是我的方向。
  我为你们印刷宣传品,担任联络员,甚至协助传递密函与运送军火等工作。你的革命友人夸我贤惠娴静,夸我勤劳勇敢,夸我果断刚毅。我在一片赞赏声里笑得仪态万方。但你是否明白,我根本不想做什么革命女性,我只想和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守住自己的家,陪着自己的丈夫,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我们还在美国。那个清晨,你同往常一样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纸,翻到那一页,你的所有动作忽然停滞。半晌你开口:“武昌起义爆发了,武汉三镇已全部光复。赶紧收拾东西,我们立即回国。”
  回到上海时,已是年底。你一回国就受到了人民的热烈欢迎。各省代表在南京集会,推举你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万众欢呼,举国欢庆。我站在人群里仰视你那曾经近在咫尺的脸庞,那么模糊,那么遥远。你是中华民国的国父孙中山,那我的孙文呢?哪儿去了?
  站在阳光下我听到有风穿越这城市的心脏,空空地回响。你的目光漠视不可触及的彼岸,我就在你身边,却得不到一个瞬间。
  也许我应该从此淡出你的生命。我们曾经彼此需要,但现在呢?对你而言,我算什么?我告诉自己,我会为了这二十年来暧昧不清的相守而继续留在你身边。然而,宋庆龄的再次出现,终究还是抹杀了我脆弱的坚持,葬送了我最后的勇气。
  那一年,她已是年方二十的精致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她目光里不变的坚韧居然让我无力与之对视。她仍唤你“孙叔叔”,协助你处理英文信件。一年后,她接替姐姐宋霭龄,做了你的英文秘书。
  当我发现她的目光由敬仰渐渐变为爱慕,我明白,我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无可逃避地发生了。这是她的宿命我的劫数,所有人,在劫难逃。
  孙文孙文,你前世到底欠下了多少桃花债,要你今生一一来偿还?
  终于,你要与宋庆龄共结连理的消息震惊全国,平地惊雷,晴天霹雳。
  你与她都是如此执著如此坚韧的人,认定了一个目的,就不会再顾及任何的阻挠。不顾二十七岁的年龄悬殊,不顾震怒惊骇的宋嘉树,不顾苦守多年的卢慕贞,也不顾我。
  我颤抖着嗓音问你:“难道你为了她,宁愿众叛亲离?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你有没有想过为你的冲动负责?”
  你的声音坚定得让我彻骨冰凉:“如能娶她,即使第二天死去亦不后悔。”
  那一刻,我清楚地听到破碎的声音,一些碎片在空气里四处飞扬,然后消失。对着苍茫的天空伸开手指,把一些紧握在掌心的东西放掉。摊开手掌,阳光支离破碎。
  其实关于你的记忆终会沉淀下来,关于那些美好那些伤害都会在岁月里沉淀下来,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若干年后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或许会开出娇艳的花,只是没人会知道那些花朵里曾藏着怎样的悲哀。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来,我们都会离去。
  像一场梦,一场华丽盛大的梦。梦中悲欢尝遍,然后梦醒,满目疮痍。还能怎样?就这样吧。你向左,我向右,直到走出各自的生命,从此再无干系。
  深呼吸,然后决定离开。
  聚散离合总有命数的安排。
  爱情背离,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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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名称:《埋葬爱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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