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礼物
冥界其实是个很美丽的地方,虽然终年暗无天日,可是空气也算清新,不但没有污染,而且弥漫着丝丝淡淡的清香。那是冥界国花幽灵花的香味,传说每一幽灵花的前世,都是出卖了自己灵魂的人。
我是生活在冥界里的一个平民,住在九重天的最下层,整日砍柴种树,平凡得就像空气。我听说九重天的最上层住着冥界的皇族,包括我们至高无上英俊无比的修罗王,他是整个冥界里所有少女的梦想。不过我是个很理智的人,我只是偷偷地幻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炼成足够的法术飞到九重天看他一眼,仅此而已。梦,总是缺少实现的可能性。真正现实的,真正属于我的,是身边的元辰哥哥。
一年前,我在家门口的树林里发现昏倒了的元辰哥哥,我把他带回家让父亲替他疗伤,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复元了,记忆却消失了。父亲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元辰是我为他取的名字,意思是礼物。我把当他当做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因为他对我很好,自从他来了,砍柴种树的活都不用我干了。
可是平静的生活始终有被打破的一天,当我已经习惯元辰哥哥陪在身边,当我发现自己已经有点喜欢他了的时候,元辰哥哥失踪了。父亲和我都很焦急,满树林找他,两天之后,终于在树林的深处找到了满身是血的元辰哥哥,他的气息已经听不见了,脸色惨白得像白桦树的皮。我的眼泪泉水一样涌出来,只听见父亲无比沉重地说,伤得太重了,没救了。
我捧起他的头使劲地摇晃,不敢相信他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巨大的悲伤充斥地我的心,眼前一黑,我渐渐失去意识。隐约看见我从小一直挂在胸前的紫水晶项链坠发出荧荧的光,将整个世界染成诡异的紫色,幻化成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
二.梦境(上)
我叫凌司,是天界的王最小的儿子。依稀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曾经来过这座华美绝伦的宫殿探望我,他的脸尊贵而苍老,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轻轻地扬了扬嘴角,然后转过头去对我的近身侍卫立涵说,凌司身上的力量似乎更强大了,你还可以控制他多久?
立涵的声音深沉而冷静,他说,凌司殿下现在还只是一个孩子,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蕴藏着的强大力量,我想在未来的几年里,应该可以相安无事。
父亲点了点头,说,与冥界的圣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爆发,你要想办法激发他身体里的力量,即使唤醒了他心底里的邪恶也再所不惜。立涵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转过身来看我,眼睛里充满了疼惜与怜悯,英俊的面容上弥漫着极力隐藏的忧伤。我对他开心的笑,因为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所说的话究竟蕴涵着怎样的含义,更重要的是,立涵是我唯一关怀我的人,我希望他永远看到我开心的笑容。
我身边仆人无数,可是除了立涵,没有一个人肯走到我身边来跟我说话。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夹杂着躲躲闪闪的恐惧,而他们的恐惧,让年幼的我感到更加恐惧。我是个很乖的孩子,我对他们每个人都没有恶意,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令人害怕。立涵是给我唯一的关怀的人,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有巍峨的宫殿和身边无数的害怕我的随从和宫女,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和家人,父亲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来看过我。我只有立涵,他是我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见证。我信任着他,依赖着他,即使被父母抛弃被身边所有人讨厌也从未怀疑过自己存在的价值,这,就是所谓的“相安无事”么?
等我再长大一点的时候,我开始计划着一个逃出这座囚禁了我十几年的宫殿。我很寂寞,空旷的宫殿里有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跟我讲话。立涵开始变得很忙碌,他说冥界派了很多奸细来天界打探情报,避无可避的圣战已经迫在眉睫。我想我已经长大了,我应该可以分担立涵的忧伤。况且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身为天界的皇子的我,要被囚禁在这座巍峨的宫殿里忍受身边的人恐惧的目光。
立涵曾经给过我一本法典,上面记载着天界这几千年来最杰出的法术。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一种巨大的力量,这匪夷所思的力量几乎要在我练功的时候从我体内涌奔涌而出。我感到真切的恐惧,因为我知道当自己控制不了这股力量的时候我就会被它控制。
终于有一日,我练完了法典上所有的法术。为了检验自己的进步,我用幻术催眠了身边所有的侍卫然后成功地逃出了这座宫殿。外面是我从未见过的世界,一望无际的洁白云朵上弥漫着自由而清新的空气。我回过头去望了望那座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宫殿,竟然觉得那是一座最华美的牢笼。自由,原来是这样美好的一样东西。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我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我想我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皇宫,或许我可以在那里见到我的父母和立涵。我要告诉立涵我已经拥有了无上的法术,我可以为他分担国家的忧患和他眼睛里数不尽的哀伤。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银铃一样好听的女声,“我的腿扭伤了,你可以送我回家吗?”我回头望向说着话的人,我看到了梵歌。她扑闪着浓密而乌黑的睫毛定定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善良无邪的光芒。我点了点头,走过去将她横抱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着一个女孩子,她的皮肤白皙而透明,眸子漆黑如墨,我的心一震,急忙移开自己的目光。
“我叫梵歌,你呢?”
“凌司。”
“你好象不太喜欢说话?”
我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太过缺少与人交谈的机会。”
“凌司,我想你笑起来的样子会更英俊。”梵歌猫一样地眯起眼睛,一缕湛紫的发丝不经意间划到我的手背上。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在午夜寂静的路上,多么希望这条有梵歌陪伴的路,永远没有尽头。
天界子民的住宅大多是由月光和云朵搭建的两层楼高的空中花园,只有天界的皇族才可以建造带有后花园的宫殿。可奇怪的是,梵歌的家是由天界特有的奇花-幻蝶花花瓣制成的小屋,屋前种着两棵葱郁的幻蝶树,浓密的叶子遮蔽了灿烂的星辉。
我将她轻轻地放在门口,转身离去。
“凌司你知道么?战火就要燃烧到天界的每一个角落,也许不久冥界的军队就要兵临城下了,你说我们还会再见面么?”梵歌的声音有些颤抖,也许是出于我没有跟她告别的愤怒,又也许是出于这擦身而过的寂寥,又或者是出于对战争的恐惧。而我,虽然不了解这场战争,却深知自己的诡异而独特的身份,我没有资格给她任何承诺。
可是我终究忍不住回过头去望着她说,也许吧。眼神中已经不自觉地充满了宠溺。我想我一定永远不会忘记梵歌,她是我在宫殿以外遇见的第一个人,她是第一个平等对待我的人,她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女孩子,她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给我温暖的女孩子。我独自走在通往皇宫的路上,天边正一点点地露出白色,天界的晨曦美丽而祥和,初次拥抱自由的我,根本不知道未来我所要面对的是什么。战火真的就要燃烧这片圣洁的土地了么?我的父亲身为天界的王,又将面临着怎样的一种哀伤?
当我路过一片茂密的幻蝶树树林的时候,忽然听见风声划过树叶的声音,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等待。眼前出现两个人,身穿白色长袍,长长的紫色头发垂到腰间。
“你们是谁?”我扬起下巴,冷静地问。
“来取你性命的人。”听得出来,这两个人的声音隐藏着一丝恐惧的战栗。可是他们两个人的灵气很浓,单就法力来说未必会输给我。
两个穿白袍的男子开始同时挥动手臂,左手的无名指紧扣着手心在胸前划着六芒星的形状。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法术,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破解,只好伸出双手抵挡那滚滚而来的冲击,试图用幻术暂时转移他们的视线。可是在我的幻术印还没有结好的时候,他们已经用左手无名指上生出的长剑刺中了我的胸膛。我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有什么东西几乎要从我的身体里奔涌而出,我渐渐失去意识,身体失去了活动的力气。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黄昏,身边粉色的幻蝶花花瓣雪片一样飞舞在我眼前,寂寥的风让我感到阵阵寒冷。我看见那两个白袍男子躺在我面前,他们的死状很惨,纯白色的血流了一地,表情充满了恐惧和痛苦。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竟然占满了血迹,是我杀了他们两个吗?我不敢再想下去,只好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我手上粘的是我自己的血迹而已,以我的法术根本杀不了人。额头上还是渗出细密的汗珠,为什么我从生下来就被囚禁在宫殿里?为什么我总是让身边的人感到恐惧?难道我的身上真的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我一路忐忑不安地朝皇宫走去,一心希望快点见到立涵,
通往皇宫的路异常平坦,宫门的侍卫远远见到我就躲开了,好象早已经知道我要来。我越来越害怕那种恐惧的目光,那我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我的长靴踏上青色的石阶,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的父亲,我的家人,还有立涵,他们就在眼前的这座宫殿里。
父亲苍老了很多,紫色的长发已经开始褪色了,曾经刀削一样的坚毅的轮廓也开始模糊起来。他看到我的时候没有一丝惊讶,眼睛里竟然充满了激动和狂喜。他扶着我的肩膀对跪在旁边的立涵说,凌司的力量已经觉醒了,这场圣战,我们有救了不是么?
立涵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不明所以的我,此刻多么希望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们对我的出现没有丝毫的惊讶,为什么这些年来只探望过我一次的父亲见到我会如此的狂喜,为什么此刻立涵的眼神是那样的无奈。
这时一个陌生男子闯忽然闯进来大声地说,父皇你不能这样做!凌司他是个怪物,他体内潜藏的魔性会毁了整个天界!他连自己的母亲都害死了,你为什么不杀他?难道你还要让他害死更多的人么?
我呆呆地站在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陌生男子的话像尖刀一样刺在我的心上,他的话一遍一遍地在我脑中回响,凌司他是个怪物,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我跑过去抓着立涵的手臂说,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我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说我是怪物?我真的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么?我的声音撕裂而痛楚,对自身的恐惧让我的表情痛苦而扭曲。
立涵的脸上弥漫出前所未有的哀伤,他悲痛地望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
“让我来告诉你,”刚才闯入大殿的年轻男子转过身来对我说,我这才发现他眉宇间的英气与我的父亲那样相象。“我是你唯一的哥哥寂染,我们的母亲在你出生那天被你体内的魔物所杀。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界的王子,你是个怪物,你体内蛰伏着的是三界里魔性最强的魔物轩辕狐。立涵于是用法术封印了你体内灵狐的力量,可是随着你的成长,灵狐的力量已经开始觉醒,如果你还有良心,就不应该还让自己活在这个世上!”
我回想起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恐惧的眼神,脑海中想象着当年亲手杀死母亲的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样子。我跌坐在地上,世界从此失去了所有颜色,只有一望无际的苍凉。
父亲走过来挡在我面前说,寂染,凌司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不应该这样说他。况且我当年把轩辕狐注进凌司体内的目的就是想让他在天界与冥界的圣战里帮助我们转败为胜。
立涵,我让你派杀手去激发凌司的力量,看来他们已经成功了,凌司现在的魔性越来越浓了。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赢得这场战争。
父亲的脸上笑意盈盈,没有一丝对我的歉疚或者厌恶,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我没有杀害过自己的母亲,我不是怪物也不是王子,我只是一种武器,一种只有在战争时候才能被人想起的没有感情没有生命的战斗工具。
我绝望地看着立涵,他微低着头,没有看我。原来那两个白衣人是他派来激发我的魔性的,为了唤醒我身体里的怪物他让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原来他也一直把我当成战争工具而已,世界上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不过是欺骗我的帮凶。
我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只觉得父亲与寂染的争吵声渐行渐远,我发疯似的逃出皇宫,拼命地跑,一心只想远离我的身世和亲人。我是凌司,虽然我没有幸福的童年但我始终没有放弃希望,这样单纯善良的我,怎么会是轩辕狐的附体呢?我不是怪物,我不是!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绝见来到了一座由幻蝶花花瓣制成的小屋,屋前种着两棵葱郁的幻蝶树,浓密的叶子遮蔽了灿烂的星辉。我想起了梵歌,那个世界上第一个跟我说话的女孩子,她曾经眯起眼睛对我说,凌司,我想你笑起来的样子会更英俊。”想起梵歌,我的心莫名地好受了许多。这时候,我的面前传来天籁一样清脆的声音,“凌司。”
我仿佛听见希望到来的声音,我抬起头,我看见了梵歌。我走上前紧紧地抱住她,失声痛哭。所有的欺骗,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恐惧,和所有的绝望都随着我的眼泪奔涌而出,那一夜的星光灿烂而祥和,梵歌开始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真实和美好。
三.修罗右使
这是一个无比逼真的梦境,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睛里已经噬满了泪水。凌司的命运究竟会是怎样的呢?梵歌真的可以把最温暖的幸福带给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么?梦还没有做完,我却已经醒来。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萧条寂寥的景象里,孤独的风卷着尘土在楚楚脚下缭绕,仅有的一点光亮全部来自远处盘旋着的萤火虫。我曾在书上看过这个地方,这是冥界与地狱之间的唯一通道,随即站起身来走向那仅有的光源,走着走着,惊讶的发现那些萤火虫旁边站着一个人,全身黑色,只有银色的长发在暗淡的世界里闪着荧荧的光。
“你可以为你爱的人付出一切么?”那个黑衣女子忽然走过来声音冰凉地说。
我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良久良久,才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说,你是谁?
“我是玄雀,修罗王座下右使。元辰的生命现在在我手里,如果你想救他,可以用你的灵魂来交换。”黑衣女子走到楚楚面前,在微弱的光线下可以看到她倾国倾城的容貌,白皙得透明的皮肤像白玉一样闪着冷峻的光芒,细长的眼睛充满了挑衅与居高临下的轻蔑。原来她是九重天的人。
我没有理会这个陌生女子潜藏的敌意,只是忽然惊醒般想起元辰在自己面前满身是血的样子。
“这是通向死亡唯一的路,你的元辰就在前面。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能救他,我只要你的灵魂。”玄雀扬起嘴角,露出冷艳的笑容。
我的声音有些战栗,她说,如果一个人没有灵魂,会怎么样?
“其实没有灵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会继续像以前一样健康而平静的生活,只是,你将丧失爱的能力,不可以去爱别人,也不可以被爱。”玄雀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快乐。
我的眼泪应声而下,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无助涌上心头,良久良久,点了点头说,好,只要你肯放了元臣,我的灵魂又算得了什么呢?眼泪还是默默地涌出来,心里的酸楚一点一点吞噬着我的心。
玄雀好象早知道我会答应,款款扬起手来扣动手指,我打了个冷战,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她就要拿走我的灵魂了么?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说,“玄雀住手,放了她。”我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自己,声音里冰冷如玄冰,没有一丝情感。他的长发垂到脚踝,在萤火虫幽幽的微光下闪烁着荧荧的蓝光。他身上弥漫着冰冷而决绝的气息,像终年不化的积雪,孤独而漠然。
“王,这是玄雀份内的事,不需要您插手。”玄雀倔强地望着黑衣男子,眼睛交错着复杂的情感。
“你又何苦如此为难一个小女孩呢,身为修罗右使的你根本没必要再去做这索人灵魂的交易。”男子仍是背对着我,声音里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你如此袒护她,还不是因为她拣到了你的那颗眼泪!她让你想起了当年的梵歌对么?”玄雀的声音开始激动起来,由陈述转为质问。
我拣到了他的眼泪?楚楚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得忘记了恐惧。手下意识地握了握脖子上的紫水晶,这才恍然大悟般地想明白了,也许这颗紫水晶就是修罗王的眼泪。这时眼前的黑衣男子忽然转过身来,高高地扬起下巴,平静地说,玄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的话就是命令,我不需要跟你解释。
我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他,竟然就是梦境中的凌司!他的眸子依然与梦中一样漆黑如深潭,深邃而凝重,刀削一样的轮廓冷峻而坚毅。可是他现在的眼神是楚楚见过的最寒冷最绝望的眼神,那是只有经历过刻骨的疼痛和伤害的人才会有的洗不去的伤痕。梦境中的凌司,竟然就是眼前冰冷如玄冰的修罗王。
“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拿走她的灵魂么?因为我怕爱上她,我怕你把对梵歌的爱转移到这个拣到你眼泪的女子身上!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她的死换来了你永恒的思念。她只是一个与梵歌略微相似的女孩子罢了,你竟然会为了她来训斥我!难道你真的没有感觉么?这么多年来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谁,一直深爱的人又是谁……”玄雀开始激动起来,眼泪顺着她绝美的脸庞汩汩地流下来。
“玄雀,住口。我身为冥界的修罗王,根本没有可能会爱上一个民间女子,你又何苦如此为难她。我一生只流过这一滴眼泪,是在梵歌死的时候为她而流。辗转流到人间落到楚楚手里也是一种缘分,我绝不会让她因我而受到任何伤害。”说到梵歌这个名字的时候,凌司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温情。我望着他冷漠的侧脸,心里忽然一阵温暖。真的很羡慕那个梵歌的女子,她得到了尘世里最难得的幸福。
玄雀负气而走,空旷而黑暗的冥界通道里只剩下楚楚和凌司。我鼓起所有勇气走到凌司身边,轻声地说,谢谢你。
凌司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说,那颗紫水晶让你做梦了吧,忘了那个梦,也忘了今天你所经历的一切。
我冲口而出地说,可是我并没有梦到结局。梵歌为什么会死?你又为什么会成为冥界的王?你不是天界的皇子么?你体内的……一连串的问题出了口,楚楚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完全可以让眼前这个男子在盛怒之下要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幸运的是,凌司并没有生气。他转过身来,微微扬起嘴角,说,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他淡淡的笑容像春天融化的雪水,让这寒冷而黑暗的冥界瞬间温暖起来。凌司,他应该很久没笑过了吧,我忧伤地想。
五.梦境(下)
跟梵歌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美好最平静的一段时光。在她身边,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忘记了我的父亲和哥哥,忘记了立涵,也忘记了自己从小到大受到的那些伤害。白天的时候我会陪她到幻蝶树林的上空练习飞翔,她的翅膀曾经断过,所以飞起来的时候一晃一晃的,样子很可爱。晚上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周围弥漫着幻蝶花沁人的幽香,我感觉自己心底的伤口正在一点一点地愈合。天界的星空明亮而清晰,偶尔有流星划过,发出银铃一样的声响。梵歌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说,凌司,我喜欢你。凌司,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欺骗了你,请你相信那并非是我的本意。
我不相信梵歌会骗我,所以我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什么话也没有说。我想这种幸福的日子不会很久了,天界与冥界的圣战愈来愈激烈,我的父亲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我。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先找到我的,竟是天界的夙敌。那天梵歌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回来,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出去找她,忽然听见门口一阵喧闹。我打开门,看见几个穿黑色长袍的人正用长剑指着我,梵歌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为首的黑衣人用剑拍了拍梵歌的头说,我知道你就是天界的秘密武器轩辕狐的附身,我们都没有能力杀你。如果你想救她,就杀死你自己。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知道我和梵歌安定的幸福迟早要这样结束的。我笑了笑说,梵歌你要答应我,即使是一个人,也要快乐地生活。
我开始动手结印,片刻之后我左手的中指变成了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当我就要用这把剑刺穿自己喉咙的时候,梵歌哭着说,凌司你不要死。他们不会杀我的,因为我是冥界派来接近你的奸细。
我的手停在半空,一时间心麻木得没有丝毫思考的力气。我深爱的梵歌,这个世界上唯一肯收留我的梵歌,她也是骗我的么?
就在我愣在这里的时候,立涵忽然带着一队天界的士兵出现在我面前,他的剑闪电一般地刺进梵歌的胸膛,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血从她的身体里汩汩地涌出来,像一朵朵怒放的睡莲。我的眼睛刹那间涌出泪水,然后是失去理智以后的狂怒。
忘记我是怎样亲手杀死了立涵,只记得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已是尸横遍野,有天界的士兵,也有冥界的刺客。立涵奄奄一息地躺在我怀里,他说,凌司,我对不起你。
一天之内,我失去了两个至亲的人,他们曾是我生存下去的唯一理由。我看见世界在我面前轰然塌陷,只剩尘埃。
我要报仇,这将是以后生命中全部的信仰。
一年以后,我用轩辕狐的力量打败了冥界数十万黑甲精骑,我看见身后的父皇露出胜利的笑容。我走过去对他说,这场战争我打赢了,从此以后我就是冥界的修罗王。这是我对你的报复,我恨你,我恨你将那个怪物注进我的身体里,是你让我害死了我的母亲,立涵,还有梵歌。我可以保证在你活着的时候天界与冥界之间将再不会有战争,但你死了之后我就不敢保证了。总之,我不想在见到你。
当我看到父亲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时,心里有一种淋漓的快感。伤害我的人终于得到了同等的伤害,可是我失去的幸福和我爱的那些人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一年以后,我学会了一种新的法术,可以让自己的元神暂时游离到身体以外而不会魂飞魄散,然后我用长剑刺进了自己的心脏。这是用我生命进行的一场赌博,结果我赢了。在我自己元神出壳的时候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杀死了一直寄居在我身体里的魔物轩辕狐。所有给我带来不幸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而我,也开始陷入漫长的孤独。
我时常想起梵歌清澈美丽的笑容,干净得像天边的云朵,可以让我忘记心中所有的伤痛。可是现在,她已经永远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立涵是天界最强的法师,死在他剑下的人会魂飞魄散,再没有轮回转生的希望。
梵歌,就让我用这漫长而孤独的一生来纪念你给我的那段一生一次的美好时光。
六.圣战来临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凌司正横抱着我,面无表情地向前走。我如此接近地着他英俊而冷漠的侧脸,无声的落泪。凌司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剑一样锋利的眉毛微微地蹙了蹙。
“前面就是回你家的路,我只能送你到这里。记住我的话,忘记你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凌司将我轻轻地望到地上,淡淡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忽然不想离开他。沉默片刻,摘下脖子上的紫水晶项链递给他,说,这是你的东西,现在应该还给你了。
凌司背过身去,说,这滴眼泪辗转落到你手里也算是命运的安排,你就留着它好了。凌司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遇见梵歌的时候,她也就是你这般年纪,声音清脆得像流星划过天际时发出的银铃一样的声响。凌司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会提起梵歌,玄冰一样的面容上流露出雪水融化的痕迹。话音未落,凌司的背影蓦然消失在黑暗里。楚楚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弥漫着难以言表的失落。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刺耳的撕杀声,刀剑的碰撞声和剑气划破长空的风声混合在一起,天边亮起冲天的火光。楚楚霎时想起凌司,随即不顾一切地朝冥界入口的方向跑去。战场上的界限分明,一方是黑色的冥界骑兵,另一方是在空中盘旋的白色军队,遮天蔽日的翅膀扇动,发出凛冽的声响。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实。天界领兵的将军竟然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他还是那样英俊,可是曾经的稚气却换成干练而严肃的表情。他,就是元辰。我措手不及地跪在地上,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意间成了元辰手中的一枚棋子。
元辰身边的黑衣女子忽然开口,凌司,我前任修罗王唯一的女儿,我想我的父亲一定无法容忍一个天界皇子来统治冥界。我早就应该背叛你可是我没有,因为我爱上了你,我以为梵歌已经死了我总有一天可以得到你的心。可是我现在已经绝望了,你根本不会爱上我,你甚至可以为了一个偶然得到你眼泪的人类女子来训斥我。凌司你不要怪我,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借着闪动的火光,我这才看清说话的女子就是玄雀。这时元辰转过头来看到了自己,眼神里一瞬间充满了愧疚与慌乱。他张开翅膀飞到自己面前,长长的银色头发在风中纠缠成纷乱的结,他满脸愧疚的对我说,对不起。
我倔强的抬起头,说,原来你是装死的,枉我那么伤心。
“我不是有心伤害你的……”元辰开口想说些什么,却猛的被楚楚打断。
“别解释了,元辰,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是么?你受重伤是假的,你喜欢我也是假的,你不过是想利用我分化玄雀和凌司,好让你有机会发动这场卑鄙的战争!”元辰低着头,什么话也没有说。我继续露出冷冷的笑容,说,元辰,其实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看错了你。想想自己还真是天真,我甚至想用自己的灵魂去交换你的生命。”我泣不成声,蜷曲在原地,再说不出话来。
“我是天界祭司的儿子,这是我的使命。你要相信我,这是我与凌司之间的战争,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元辰走上前来扶住我的肩膀,眼睛里充满了疼惜。
“可是你已经伤害了我。”我哀哀地说。欺骗给我带来的伤害让她觉得很悲伤,如果自己没有拣到修罗王的眼泪,这一切可不可以不要发生?
我没有再理会元辰,直直地朝着向反的方向走去。
“凌司,对不起。”走到凌司面前,我泪如泉涌。
凌司摇了摇头,说,这不是你的错。
“凌司,你不要死。”我脱口而出。
凌司愣住,他想起曾经有个女子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她就是梵歌。
血流成河的战争在耳边呼啸而过,我忽然希望时间可以就这样停止,我和凌司都不用去面对那未知而惨烈的结果。延续了千年的夙怨,是否会在今天得到最终的结局。
然后是小说人蹩脚的情节。冥界的小说家大多数二,三重天的人,是比我们这种平民富足的剥削阶级,所以总是编些浪漫得没边的小说来娱人娱己。
元辰的长剑忽然直直朝凌司刺来,他的眼神冷峻而坚决,陌生而凌厉。我想都没想就起身挡到凌司面前,不知从何时起,我对凌司的感情已经复杂而凌乱,再难割舍。那个梦境中冷漠而孤独的少年,那个横抱着自己语气温柔的修罗王,那个爱了梵歌几千年还意犹未尽的深情男子,早已占据了自己的心。元辰来不及收手,那把即将取我性命的长剑在战争的烽火里闪烁着冰冷的光。
然而元辰刺中的却不是我。我诧异地回头,一缕银色的长发在她面前轻轻摆动。凌司紧紧地抱着她,尖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血一滴一滴打在地上,好象时间凝固了一样。
“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忘记我,我希望你可以平凡而幸福地度过一生。”凌司的声音依旧清冷如冰,我看着他英俊冷漠的面容,再一次泪流满面。然后他的双手开始结印,周围亮起了紫光,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七.思念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在自己的木屋里了,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心底的疼痛还是那样真切。她不想知道那场圣战的结果,我怕听到元辰哥哥惨败的消息,更怕从此再也见不到曾经在我梦里出现的凌司。凌司,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很久以后,我所在的九重天的底层开始传来圣战的消息,冥界告捷,凌司,他赢了。
我露出释然的笑容,泪流满面,为元辰哥哥,为自己,也为凌司。一切都结束了。
我仍然是九重天最底层的平凡女子,每天不停地砍柴种树。与其他同龄女子不同的是,我的愿望不是嫁一户好人家,而是……
我只想再见一见凌司,亲口问他是否安好。
修罗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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