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红酒的女人

　　出公司大门，左拐，有一家小烟酒店。店主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经常站在窗前眺望远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的双腿修长，瘦弱的腰肢纤细的好象稍微给点外力就能折断，走路给人一种摇摇欲倒的感觉，让人紧张的总想上前扶她一把。
　　
　　我时常光顾她的小店，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在她那里能买到庄园酒，庄园酒属于高端系列葡萄酒，市场上很难买到。出于好奇，有时候我也试探着问其来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我想，这大概是她的商业秘密吧！几次光顾之后，我再去买酒，她便主动给我打了八折，她这么一做，让我对她顿生好感，感觉她是一个善良、不唯利是图的人。
　　
　　在一个温暖的秋日午后，我挑了两瓶红酒，掏钱结账时，听到她幽怨地说：“别给钱了，送给你了。”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吃惊地望着她。“送给你了。”她又平静地说了一遍。
　　
　　“为什么？”我不解地盯着她的脸，用目光寻求她告诉我答案。
　　
　　“以后不卖红酒了，你一直照顾我的生意，送你两瓶也是应该的。”她的目光移向货架上的几瓶红酒，话语中带着一些伤感。为什么不卖红酒了呢？我感到有些惋惜。我的目光又落到她的脸上，她的脸仍是毫无表情，似乎不愿意多解释，我不再问了，便投给她一个感激的目光，说声谢谢，然后拎着酒走出了小店。
　　
　　出了小店，我翻遍了所有口袋，都没有找到车钥匙。是不是落店里了？我转过身，发现小店大门上挂着一把弹簧锁，她正向路口方向走去，高跟鞋嗒嗒嗒地敲打着路面。我从后面追上她，告诉她我的车钥匙找不到了，可能落在店里。
　　
　　我们回到店里，我在货架上找到了车钥匙。出店门时我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我去机场接人。”她边锁门边回答。
　　
　　“你怎么去机场？”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走下台阶追问了一句。
　　
　　“到路口坐公交。”说完转身要走。
　　
　　“我回家顺路，捎你一段路吧。”说完我看着她的脸，等待着她回答。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了声谢谢。这声谢谢让我很迷惑，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拒绝。直到看她向车子走去，我才释然跑上前去开车门。
　　
　　车子上路之后，她就深深地陷在座位里，望着窗外发呆，目光忧郁，一点没有与我说话的意思。开了一段路，车上的空气好象与她的神情一起凝固住了，我调整了一下开车的姿势，试着打破沉闷的气氛，问她：“去机场接谁呀？”
　　
　　“男朋友。”
　　
　　我哦了一声接着问：“出差，还是来京？”
　　
　　“回国。”
　　
　　我夸赞道：“了不起！在国外工作？”
　　
　　“读研。”
　　
　　“什么专业呀？”我继续问。
　　
　　“葡萄与葡萄酒工程。”
　　
　　我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你那里有庄园酒呢，原来有个读研的男朋友啊！”我为终于知道葡萄酒的来历而兴奋，也为这两个恋人的即将相见而感觉开心，也没看她的表情继续接着问：“每次回来你都去接他吗？”
　　
　　“不，这是第一次…”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也是最后一次。”
　　
　　我扭过脸，惊奇地瞟了她一眼，她的面庞忧郁，让我一下子明白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原来是和男朋友分手了，那么这次见面就是分手离别了。我明白之后，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默默地开着车，时不时地瞟上她一眼，她全然陷入自己的心境中，她的忧伤不能不让人心生怜惜。
　　
　　快到家的时候，我打破沉默：“我陪你到机场去接他吧？”刚说完，我怕她起疑心，马上接着补充说：“我快到家了。”说完我就等着她的回答，我以为她会拒绝，毕竟我们只是店主和顾客的关系，但没想到她又说了一声谢谢，这声谢谢跟先前的那句内容是一样的，我理解是她同意了。
　　
　　她没有倾诉的欲望，也无需人的安慰，而我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是不知道说什么，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成了真正的“出租车司机”
　　
　　到了机场停车场，我停好车，问她：“用不用我送你上去？”“你陪我上去吧，我是第一次来机场，不知道怎么走。”她说这话时看都没看我一眼，语气的仍然平淡。
　　
　　我带她走进机场大厅，由于时间尚早，我劝他到商店里转转。她说：“你去吧，我去出口等他。”我试图劝说她：“时间还早着呢，你不愿转就到椅子上休息会儿吧，等显示屏上显示飞机到达后再去出口等他。”她说：“不了，我还是去出口等他吧。”说完向出口走去。
　　
　　出口处拦着一道线，她静静地站在线外，两臂下垂，一动不动，仿佛电影画面的定格。几次航班陆续到港，进港大厅一会儿拥挤着出来一些人，一会儿又变得冷冷清清。
　　
　　我站在大厅的书店里看书，目光不时投向进港大厅，时而她的背影淹没在接机的人群中，时而她又孤零零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出口处。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更看不透她的心思，只能从她雕塑般背影中，读出她是多么的爱他。她心无旁骛，身如雕塑，她不敢离开，她怕第一时间错失他，他现在还在天上，他知道她一直在等待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那纤弱的背影，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仿佛她随时都会倒下，我想过去扶她一把，刚抬起脚，又缩回去，脑子里一团乱麻，心里一阵阵发酸，却不知道因为什么。
　　
　　终于，她的男友出来了，一个皮肤微黑，个子不高，身材偏瘦的男人。她给我们做了一下介绍，那个男人客气地与我打了声招呼，然后我们一起走出机场。回去的路上，她俩在后座上始终默默无语，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没有依偎，手更没有牵在一起，我知道他们之间其实早就结束了。
　　
　　下车的时候，男人去后备箱取行李，大概是在国外呆久了，不熟悉国内的交通情况，他取出行李后，直接放在了车行道上，一辆黑色小轿车鸣着笛冲过来，女人动作极其敏捷地扑了上去，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小汽车擦着她的身体呼啸而去，望着眼前的一幕，我的心都碎了，我不理解她瘦弱的身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扑上前去抱住他，更不理解男人在女人的怀抱中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有情人终成眷属并不难，难的是你爱的人，用冷漠的心，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启动车子的时候，我回头再次望了她一眼，她纤细的背影，又浮现在眼前。我回过脸时，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再也没有见过小店里卖红酒的女人。直到有一天，小店门前的台阶下，积了一层落叶，我才发觉小店已经关门了。没有人知道卖红酒的女人身去何方，也许她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生活着，在一个温暖的秋日午后，我又与她不期而遇；也许她去了一个遥远的城市，开了一家烟酒店，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站在窗前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