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如水一般,可载舟,亦可覆舟。而它,没有水的凉冷清醒,它迷离、浓烈、浮幻,似一面放大镜,任何情绪放置其中,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扩大。又像一个道行高深的巫师,蛊惑了人内心深处的悲喜,召唤那些心灵深处隐秘的知觉浮出水面,张扬或宣泄。完全被它俘获的人,把自己伪装而得的荣光给它做了战利品,清醒后,可谓各种滋味在心头!它随时随地随人随境而变,既惹人爱,又惹人怨,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
羡慕古人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彼时已是“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那样慢悠悠挪动的年代,人心闲散,山清水秀是寻常景色,如家常便饭一样轻易可得,难得天清月皎,知交相伴,无所顾忌的醉一场,浓浓酒意里,那些令人内心喜悦而满足的世间情谊,仿佛已走过了地老天荒,从不间断,世事的凉薄随风散去。时间嘛,爱怎么流走是它的事,此时,年、月,是于人而言的过客,已是勿需理会。
再想象一下那些久远的年代,寒夜客来,柴门吱呀,笑迎客入,温一壶清酒,燃一炉炭火,浅斟低酌,或交谈,或无语,或相视一笑,自在温暖,哪管门外寒风凛冽。人生又何须要处处论什么大道理,时时端正规矩,暖人心的,永远是世间真实的各种情义。以我一个女子,也十足的艳羡古人之间此种不为应酬故的把酒言欢,简单、安静、从容、祥和,不羁。
诗僧皎然有诗云:“世人饮酒皆自欺”,这个只好饮茶的僧人真可谓禅茶不分家了,他已作别红尘,心如止水,大概也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自欺了。岂知俗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样样都免不了有让人宁愿自欺的时候,而酒,是一种简单有效的自欺途径。上天从来不会眷顾一个人眷顾到让他一生不为任何事所苦,当尘世的苦,累积到一定的程度而负荷不了时,总难免要借酒来逃避,权当是难得糊涂一回。短暂的迷醉里,那些苦痛仿佛也随着酒精挥散,片刻剥离。是不是这样,就能给自己喘息、缓气的机会!按下人生暂停键,中了酒的蛊,天地不知,世间之累,已是浑然不觉。真是“愁破方知酒有权”啊!
醉过知酒浓,浓到伤身伤神,心里惧怕万分,然而人总是这样,等到精神恢复,便会好了伤口忘了疼,下一次,仍然沉醉酒中,是人够坚韧,还是人够麻木?这佛家口中穿肠的毒药,奈何却毒不死人的心疾。而这心疾高深莫测,五花八门,今日为权,明日为情,再来为钱,名目繁多,囊括世间一切的欲念,因此,人要受五阴炽盛之苦。酒的浓,哪里浓得过人的心思,不是酒使人沉迷,是人使自己沉迷于自己的心思里而不醒,假借酒来自欺欺人而乐此不疲。大概人内心深处里,也怕自己时时刻刻都清醒着吧!否则世人又怎会有“难得糊涂”的感慨?
醉过知酒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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