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需要节日

66岁的父亲蹲在地板上，用卫生纸仔细地把几根头发捏起来，放到垃圾筒里。父亲把大瓷花盆里的土喷得湿润，用玩具似的小耙子把花土拌得细细碎碎松松软软，花卉们就这样很享受地生长。父亲还要下楼走四五公里，到市场上拎回新鲜蔬菜和鱼肉。闲下来，父亲就坐到桌前铺纸提笔运气，推敲铁画银钩。地上的头发，绽放的花朵，菜蔬的重量，都没有计数过。这字，却一摞摞地存着，粗粗数了一下，2007年练毛笔字11万，今年头5个月已写毛边纸或宣纸27本，计67600多字。（见《母亲节的神圣议程》）
   
    数字一直与父亲有约。20多岁的父亲从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在课堂上讲授语文、数学。回乡参加农业生产，做小队会计，在红蓝线条的账本上不折不扣地书写秀气的“会计体”。在兴修水利工程的工地上，做宣传员，统计劳动数据，写稿作画出报，反映革命成绩。
   
    这些数字再多再大也不能改变贫困的生活。为了让孩子们过一个稍微像样的新年，深冬里父亲拿出早年练就的书画功夫写一些对联、画些年画，换来几斤猪肉、几尺新布、一挂鞭炮。改革开放了，父亲母亲思忖再三在一个早上摸黑贩来一二百斤鸡蛋，结果出乎意料地亏了本，经商之路刚开头就结了尾。人到中年的父亲还学过木工，摸索以手艺活养家的路子，也没走通。
   
    和世世代代的中国人一样，安居是父亲最大的梦想之一。进入上世纪80年代，父亲就省吃俭用陆续筹来水泥等材料，自己动手、自力更生制作预制件，父亲蹲在那里一丝不苟地抹着水泥板的映像一直那么清晰。几年过去，建房所需建材基本备齐，在乡亲四邻的帮助下，四间新瓦房于1986年落成。这是父亲母亲最让我敬佩的成就之一，当时三个孩子正在读高中、初中和小学，他们还能排除万难下定决心建造新房。后经多年数次扩建整修，故乡庭院已经颇具规模和品质，屋里电视、冰箱、洗衣机、煤气灶、新式家俱等置办齐全，我们一直自豪地认为这是社会主义胶东新农村的一个代表了。
   
    而父亲母亲最大的成就，是竭力让三个孩子把书读到合适阶段、顺利就业，不让任何一个因时艰家贫辍学。最艰难的日子，面对父亲母亲的坚守，也让出一条路来，我们找到了自己的人生路标。如今我们居住在一个城市里，老大老二做文字工作，老三经商，都禀承父亲母亲朴素天性和坚韧品质，诚实为人，踏实做事，老实处世，艰苦奋斗，自食其力，过上小康日子。
    
        二
    
    自己的父亲不简单，每一位父亲都不简单。常态下，他们就像人们身边的乔木，撑起绿荫，担当责任。危情之中，国难当头，他们是舍己为人的志士，是冲锋陷阵的英雄，是慷慨赴死的烈士。刚刚过去的这一个月，成千上万个父亲就用血与泪，血与火，血与魂，书写了自己和他人的历史。
   
    救援中失事的直升机上有一位年轻父亲、29岁的湖南籍机械师陈林。他在抗震救灾中跟机飞行44架次，飞行时间40多个小时，运送物资12吨，解救群众和运送救灾人员110人。就在失事的5月31日临飞前，已经10多天没见面的妻子带着不满两岁的女儿来队看望陈林。妻子说：“注意安全。”女儿说：“爸爸，你快回来，明天陪我过儿童节！”陈林以四川方言笑着说：“要得！”然而他却一去不返，牺牲在深山密林中。
    
   “回到四川的第一天，我送爸去殡仪馆。从来没见过遗体的我，见到的第一具就是他。我用手触摸他的脸，我一直喊他，我侥幸地希望把他叫醒，我以为爸听见我哭喊就会醒来……”北京大学法学院二年级女生谭君子给她的父亲——为保护4个学生而英勇献身的51岁的中学教师谭千秋写信。“ 爸爸是一个特别朴实的中学老师，他是边做农活边看书才从农村考上大学的。爸爸很热爱他的事业，可又因为离家太远照顾不到父母而很自责。他每个月都从微薄的工资里拿出一半来寄回老家。我4岁的时候父母离异，是爸爸含辛茹苦一手把我带大。爸爸遇难后我翻看他的钱包时，里面还夹着我6个月大时候的黑白照片……我还能在回忆里看见父亲的样子。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明白，家人健在就是最大的幸福。”
   
    地震发生时，汉旺镇小学生杨倩的父亲正在田里干农活，他马上想到女儿，就不顾一切跑到学校，在瓦砾堆里挖孩子，顾不得指甲挖破十指流血，就是拼了命地挖。他先挖出了2个孩子，却没有自己的女儿。他跌坐在灰砖废瓦上，绝望地痛哭，他告诉自己：“不行，我不能松懈，我不能放弃，哪怕看见的是女儿的尸体，我也要挖！”3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在一片瓦砾砖头和桌椅板凳中，看见了灰头土脸的女儿！这个英雄的父亲，把他的女儿救出以后，没有悄然离去，又连续挖出了4个孩子。 网友“秀水河的水”是四川当地一名坚持在灾区采访的记者，他老家的房子在地震中全部倒塌，父母一辈子的心血变成废墟。经领导同意后，他写了一份申请书：“……父亲告诉我，家里没有粮吃，救灾的彩条布不多，父母放弃了，让给了别人。我的父亲是一名老党员，在灾难来临的时候，他对我提的惟一要求是：‘我们只要求你干好你的本职工作，注意安全，困难我们会想办法克服，不要担心我们。’地震以来，物资匮乏，他们没有抱怨，坚持从废墟里掏陈粮吃。当灾难来临时，儿子却不能为他们尽孝，哪怕是一顶简易的帐篷，都不能给他们，我很难过。特此申请报社能够解决一顶帐篷，并准假一天，准许我回家去看看我的父母……”当他含泪写这份申请，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国家的救灾款发到手上了！他提起了申请帐篷的事，父亲却并不领情，说“我们这点困难不算啥子，还有更困难的人。”这份申请，最终没有上交。
    
   什邡红白镇一对父子被压在废墟中，27岁的汤明侧躺着被困在两块水泥板的夹缝里，后来他知道父亲也被困在隔壁废墟里。第二个夜晚来临，饥渴交加的汤明内心恐惧万分。“爸，我太饿了，没人会来救我们，我坚持不了。”绝望中，汤明用可以活动的左手摸到一块玻璃碎片，想割腕结束生命和痛苦。“小明，很快就有人来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还行，你要挺住。”黑暗中，父亲回话，坚持和儿子聊天，鼓励儿子坚强些。40多个小时后，解放军救出了儿子，但是这位坚强的父亲却永远地倒在了废墟中。

        三
    
    这些父亲是志士，是英雄，是烈士。更多的父亲，只是父亲，担当社会角色，呵护孩子成长，帮助妻子理家，尽及男人责任。而正是这些普通父亲们的映衬和铺垫，才彰显志士、英雄和烈士们的高风亮节。
    
    父亲是什么，父爱是什么？父亲是蓝天，父爱就是那本色的蔚蓝；父亲是信念，父爱就是那座耸立在孩子们心中的大山；父亲是依靠，父爱就是给人温暖、归宿和安全的港湾；父亲是力量，父爱就是滋生、输出坚强和勇敢的源泉。
    
    “当母亲含辛茹苦地照顾我们时，父亲也在努力地扮演着上帝所赋予他的温柔角色；或许当我们努力思考着该为父亲买什么样的礼物过父亲节之时，不妨反省一下，我们是否爱我们的父亲，像他曾为我们无私地付出一切呢？”
    
    感谢父亲吧，他和母亲一起养育了你，给你成才立世的根本；
   
    欣赏父亲吧，他的才干和能力，哪怕看上去微不足道，但他已经尽力；
    
    礼赞父亲吧，他燃烧自己，向亲人、他人和社会奉献了光和热；
   
    呵护父亲吧，他的无助、困顿、忧愁与痛苦，同样需要理解、倾听与分担；
    
    孝敬父亲吧，就凭传统美德世代相传，就凭你们血脉相连，就凭他爱子如命、舍己心甘；
    
    原谅父亲吧，体谅他的难处，谅解他的痛处，包容他的错；
    
    记住父亲吧，记住他的好处，记住他的朴实和高尚之处，记住他的平凡和不凡之处；
    
    告慰父亲吧，他未竟的愿望正在你手中传递，实现你们家族的共同理想将是对父亲的最大报答……
    
    父亲不需要节日，因为每个节日都要他们呵护，每个节日都是他们的节日。父亲需要节日，在母亲节、妇女节、儿童节、青年节、老年节、残疾人节里，都有父亲的牵挂，都有父亲的参与，都有父亲的祝福。

 
    该给父亲献什么花呢？康乃馨？石斛兰？

    还是太阳花吧，或是向日葵。

    这么朴素、热烈、高大、执着、坚强的花最能代表父亲。

    抬头向日，低头劳作，默默且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