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个晴天

　　我写了个故事，有关风月，却无关你我。
　　
　　——纪小念
　　
　　【一】
　　
　　当我告诉许牧我又要开始写故事的时候，许牧嘲笑了我。他问，这次又要写谁和谁的缠绵悱恻啊？我在电脑的另一边笑了，有些忧伤。指尖敲出你的名字然后删掉。继而才半似玩笑着说，吶，商量个事啊，又用你的名，怎么样？他立马发过来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脸。得瑟极了。
　　
　　再后来我就盯着屏幕没有说话了，他也没有再发来消息。因为我告诉过他，说最近莫名的烦躁，我不说话就表示我不想说了。
　　
　　在之前的之前收拾书柜的时候被毕业的留言册砸到了脑袋，浅蓝色的封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尘。我翻开，于是，顺理成章的看到了你的字迹，你在留言栏那里写着，祝福。
　　
　　就这也是在你毕业的时候我厚着脸皮把它递到你面前的，我僵措得站在那里，酝酿着要让你写点什么的说辞。你笑着接过去很痛快的填了前面的档案，然后思量了片刻，在留言栏里写下了这样简单的两个字。
　　
　　后来没多久你就离开了，去了另一座城市的另一所学校读书，喜欢你三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于是，你成了我甜蜜而苦涩的暗恋。
　　
　　其实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算是爱情，电影里我看到过一个女孩，她每天给她暗恋着的那个男孩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而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个黄昏的窗前，女孩倚靠在男孩的肩膀上为他细细的念着当年。
　　
　　我不曾给你写过信，亦无法将那些细碎而卑微的心事写得如诗歌般，于是，我也就无法奢望有一天能够为你念起喜欢你的这件心事。你，是我世界望尘莫及的美好，而我只是怯懦的暗自神伤。
　　
　　【二】
　　
　　你离开以后我依然每天傍晚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送着外卖。我喜欢这座城市的黄昏，夕阳如画。
　　
　　我穿梭在小巷中只要抬头，就能看见染着金色光圈的蓝天或者白云。这让我很容易想起你，想起你如夕阳一般的气质。
　　
　　遇见贾城的时候我正挂着耳麦哼着电台频道里正放着的歌。我听到张悬清脆的声音，她唱，而我爱你你可能记得？
　　
　　贾城是在那一刻突然从另一条巷子里面跑出来，我躲了，可是躲得有点晚。他顺理成章地跌倒，姿势有点像拍电影，只是那时候我自顾不暇没有时间欣赏。
　　
　　他爬起来瞅着我好一会儿，眼里明显的惊讶，半晌后一瘸一拐地又闪进另一条巷子了。我听到他跑来的方向有声响，然后就来了几个人。问，喂，看见一个小子往这跑过没？语气有些恶劣。我指了指和贾城离开时不一样的方向，说，那边。然后面无表情地推着车子同样一瘸一拐地走了。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打开Q。我就跟许牧抱怨了，我说，今天运气不好。
　　
　　他的头像是灰色的，由于是隐身对其可见的缘故，所以我知道他没有在线，但是还是习惯性地把苦水倒向他了。
　　
　　认识许牧是在你离开以后，那时我刚学会了上网。你在档案里留下的QQ，于是我也兴致冲冲地申请了。你是我加的第一个人，在不认识许牧之前，也是这个QQ上唯一的一个。请求发出去后第三天你才通过了请求。然后发过来一条信息。当时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手有些颤抖得打开信息，你问，你是？
　　
　　怔怔的看了好大会儿，我才回过神来，不可否认的些许失望。我回道，图城中学七年六班的纪念。然后是一个微笑。你说了一声哦，而后头像灰下去了。我傻傻地没有等来你的下文，亦不知你是否依然记得当年为了你加入学校文学社的小女生。
　　
　　许牧并不是唯一一个发来好友请求的男子，但是却是我唯一通过好友请求的男子，因为他同你一样的头像，和他傻傻的个性签名，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问他，那有情的只是一个人怎么办呢？
　　
　　他反问，姑娘，你才几岁啊？
　　
　　我顿时就愣住了，十六了，怎么？
　　
　　随后他又发来一个发呆的表情。额字后面跟着一连串的省略号。
　　
　　我兴趣乏乏得冲他做了白眼然后下线了。
　　
　　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那天，我并没有等来许牧，他是后来才上线的，说是在考试要复习。而后他再问我怎么回事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怎么回事。因为在他上线的那天，我又遇见了贾城，便将我之前酝酿的说辞推翻掉了。
　　
　　贾城穿着破牛仔花T恤。不八不丁的拦在我的自行车面前，说，喂，我们又见面了。
　　
　　我像当初他看我一样打量了他半会儿，然后蹬着自行车就往前冲着，大有他不闪开就同归于尽的架势。其实我有些生气，因为他撞翻了我要送的外卖，直接导致我回家晚了点。
　　
　　而他也显然被我吓着了，一马就闪到一旁。路过他肩旁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明显惊呆住了的表情。我有些小得意。然后心情大好的哼着歌继续送外卖去了。而贾城在我的身后吹着口哨大声喊，嘿，我叫贾城。
　　
　　后来我跟许牧说，我不喜欢痞子一样的男生。
　　
　　他说，还好我不是。
　　
　　【三】
　　
　　那天贾城并没有善罢甘休，在天快要黑了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他，他站在店台的前面和老板有说有笑的聊着天。看到我回来时他冲我眨了眨眼，笑得有点欠拍。
　　
　　老板说，小念啊你回来了，你朋友在这等你好长时间了。
　　
　　我面容尴尬的走过去将外卖的钱递给了老板，又不好意思跟他讲我根本不认识这个等了我半天的“朋友”。
　　
　　我傻瞪着贾城的时候他拍了一下我的头说，喂，走啦。
　　
　　我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了。在出门前他已经追到我身后，只听到贾城冲老板大喊了一声再见。
　　
　　在我即将蹬着自行车离开之前拉住了后座有些无赖语气说，喂，我等了你很久了哎。
　　
　　我回过头不耐烦地说，我又没有让你等。
　　
　　他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可是我已经等了啊。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我有些生气的下了车。和他大眼瞪小眼的。
　　
　　好半天他突然笑了。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脸说，哎呀，一个表情累不累啊。我脸都僵了。我的手掌着自行车，一时没有躲过他的动作。扭着头救回有些微红的脸，退后几步继续拿眼神当武器。
　　
　　他咳嗽了两声，说，为了表达你昨天的“救命之恩”，我决定请你去看电影。
　　
　　很郑重的样子，我亦很郑重地重复他的话问，救命之恩？
　　
　　他嘿嘿地笑了，说，对啊。
　　
　　你要相信，我是被他要挟去的电影院，他挟持了我的永久牌自行车，然后成功逼得我就范了。我们去看的是《2012》。一部华丽丽的灾难片。贾城问，世界末日来临之前你最想做什么？
　　
　　我茫然的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在他没心没肺的笑声里，听出了伤感。
　　
　　他见我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把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喂，傻了。
　　
　　我挥手将他的手推了回去，说，为什么告诉你？
　　
　　他尴尬的挠了挠头傻笑，喝了一口可乐，我想去漠河，看她想看的极光。
　　
　　他的声音淡淡的，甚至有些向往，我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只是那一刻他的伤感感染了我。我想，或许我最想的是向你表白吧，在世界末日之前告诉你，我曾喜欢过你。还在喜欢着你。
　　
　　电影散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风徐徐得吹过，这是一个听不见虫鸣的夏夜。贾城对我说，嘿，我不欠你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推着车走在他身旁。其实我也不觉得他欠了我什么，而他莫名的举动，扰乱了我的心情，让我有些说不出的小生气，这是莫名的小脾气，和他无关的。
　　
　　他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空，轻声问，你住哪呢？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我送你吧。然后不容拒绝的将自行车夺了过去，推着车走在我身旁。
　　
　　我停下脚步看着那个莫名奇妙的男子，而他却老神在在的哼着曲并没有看我继续向前面走了。而后我只能有些泄气的叹息了一声又跟上。
　　
　　因为离家并不太远，我们没一会儿就到了。他将车又归还到我手上，拍了拍我的头说，喂，小女孩，我走啦。你早点睡觉啊。我挣扎得晃着头躲开他的手说了声哦。他笑，吹着口哨转身就走进了黑暗。那一刻我不知是否是错觉，竟听到一声忧伤的低喃，说的谢谢哦。
　　
　　上网的时候就看到了许牧，而你的QQ是上线的，你网名后面小括号里显示着你在听歌。是我没有听过的吴克群的新歌，牵牵牵手。
　　
　　鼠标停留在你的头像上，如往日一般并没有点开。我不知道怎样对你讲，即使是在看过2012之后，依然不知道。我失落着，为我的怯懦与自卑。
　　
　　许牧说，感谢曾是你牵过我的手。这歌词不错。
　　
　　【四】
　　
　　后来就像我跟许牧说的，贾城赖上我了。
　　
　　许牧当时就问了，贾城是谁呢。我说一痞子，火星上来的。
　　
　　许牧发过来一惊恐的表情，说，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女的。
　　
　　我把白眼复制了很长一串发给了他。
　　
　　我跟许牧说过很多人，我的朋友，我的老师，我的老板。就是没有说过你。我没有告诉他，我的QQ上还住着一个和他头像一样的人。也没有告诉他，我将他备注成你的网名。
　　
　　贾城在这座城市找到了工作，但是依然每天很闲的样子，我想他的老板一定恨他恨得牙痒痒。而让我恨得牙痒痒的是他不知道在哪找来了一辆破自行车，整天傻乎乎地跟在我后面招摇过市。
　　
　　起初的时候我还很排斥他，或者说是排斥陌生人。故意脸色阴沉地看着他，而他也明显有些不自然的脸色让我一阵好笑。他说，这路也不是你家的，谁都可以走的是吧？！被他这么一阵抢白我也无话可说了，悻悻然得把他当做空气。
　　
　　再后来我们开始并排骑着自行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说，小念子。你这丫头可倔得打紧啊。
　　
　　我让他的称呼给气着了。咬牙切齿的冲他吼，小城子。他前俯后仰得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差点撞上电线杆。
　　
　　也是那会儿，我的手机响了，我掏出手机看着上面的名字，显示着许牧。看了看身旁的贾城，我犹豫了一下挂断了许牧的第一次打来的电话。
　　
　　贾城问，谁啊。我没有回答。
　　
　　我在想，许牧终究是许牧，而不是你，如果那一刻，电话上面显示的那个名字是你，我是否会顾忌身边是否有人。当然这也是一个不可能的假如，因为我并没有你的电话号码。我不曾问，你不曾说。
　　
　　晚上的时候我上线没有看到许牧，于是用手机给他回了一条短信。我问，白天打电话做什么呢？过后很长时间他才回道。没什么，看到大白天的有人放烟火了，想告诉你有人和你一样神经兮兮的。
　　
　　我就这么莫名惆怅了。
　　
　　【五】
　　
　　其实我一直在想，贾城为什么会赖上我这么回事。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忘记你，毕竟，你更像是我的一段不真实的爱恋。你离开了，甚至不一定会记得我。
　　
　　所以，我想，如果贾城向我表白，我会选择忘记你的。忘记这么一段不真实。
　　
　　我把这样的话告诉了许牧。
　　
　　不过我只是说，如果贾城向我表白我就接受，说不定我很快就不能陪你过下一个光棍节了，哈哈。
　　
　　许牧不屑一顾的说，凭什么人家就要喜欢你了。我愣在那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和贾城是在恋爱的。我们玩笑，打闹，陪伴，身影一起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所以，我也相信着，贾城是喜欢我的。而表白，只是迟早的事。
　　
　　许牧以为我有些生气，语气缓和点问，那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痞子么？你不是说贾城是痞子吗？
　　
　　其实是在后来接触的时候我才知道贾城并不是最初那副德行，天地良心，除了第一次和第二次的遇见他不像个良民以外，他也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好孩子。他会牵老奶奶过马路，然后又灰溜溜地把人家牵回来。他会把流浪的小猫捡回家，还兴冲冲地对我说，小念子，你瞅瞅，这猫是不是和你很像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冲他挥了挥拳头，说，你才像猫，你全家都像猫。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随后大咧咧的说，看吧看吧，还跟猫一样的张牙舞爪呢。
　　
　　我因为他眼中的落寞失了言，我才想起，他说的，他家里没有人了。地震的时候他在另外的城市，因此幸免于难了。
　　
　　只是这些话我没给许牧讲，我说，那我改变主意了还不行么？我现在喜欢痞子了。铁汉都能柔情，痞子一定有过之无不及。而事实上，贾城的体贴真的让人沉溺。
　　
　　许牧最终拜服在我毫无逻辑的说辞之下。
　　
　　他半开玩笑的取笑我，可惜了可惜了，我本是柔情之人。
　　
　　我说，你恶心到我了。
　　
　　他回，我也把自己恶心到了。
　　
　　【六】
　　
　　许牧说要来看我和贾城说要离开是同一天。
　　
　　贾城说，哎，小念子，快到夏至了。
　　
　　那时候我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手里提着要送的外卖。耳机里依然听着张悬的歌。我说，恩。快一年了。然后贾城就将车停在了路旁，脸上有些小兴奋，他说，这个夏至，我要去她说的漠河了。眼中有我从未见过的光彩。
　　
　　那是告别，我笑着说，那真好啊。没有问他说的那个她是谁，不知道以怎样的身份。
　　
　　晚上的时候，贾城又带我去了我们第一次去的那个电影院，我们看的是《唐山大地震》。我撇着嘴说，贾城，你怎么老是选灾难片看呢？贾城笑了，笑容浅浅的，煞是好看。
　　
　　散场之后贾城照旧送我回家了，他说再见啊小孩。我倔强地没有让眼泪留下来，我其实想问他还会不会回来。但是喉咙被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包括那一句再见。
　　
　　终究的，我没有等到许牧说的晴天，贾城他并没有像我表白。
　　
　　我跟许牧说，明天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我就又是一个人了。许牧依然笑得没心没肺的说，放假的时候我回图城来看你啊。然后我就被他这句彻底惊住了。
　　
　　他又继续讲，到时候你可别不好意思出来见我啊。
　　
　　我问，回图城？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对许牧是不够了解的，至少我并不知道，他在与图城之间的关系是用回这个字的。
　　
　　他说，是啊，我在图城生活过很多年。
　　
　　【七】
　　
　　那天夜里，我睡得不怎么安生，我梦见了你，你站在学校的主席台上面，手里拿着演讲稿，只看到你声情并茂地说着发言词。然后画面迅速又跳转了，是贾城他挥着手告别的场景，我对着他的身影大声喊出白天没有说出的再见，他在那一刻转身了，没有回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醒来的时候枕头上有泪痕，浅浅的，一如贾城离开给我的伤痕。
　　
　　第二天忐忑到傍晚，我依然骑着自行车到了店里，没有看到贾城翘着二郎腿等待的身影。虽然早已经做好准备了，但是心依然难过到窒息。
　　
　　你看，我这才发现，我的心，也不止是会为你而疼而已，在贾城和你一样走了的时候它都用疼痛证明了它的存在。贾城像一阵风吹过了我十七岁整个年华，也在吹散了我对你的依恋。这个像迷一样的男子如他闯进我的世界一样的，又仓促离开了。而这一刻，我分不清，对谁的思念会浓一点。
　　
　　七月的时候，许牧真的来图城了，他打了个电话说，哎哎，贵客到了，怎么不来迎接呢？我愣愣的问，在哪呢？他在电话那头讲，嗯…我看了看，好像是图城中学附近吧，你快来啊。好多年没回来了我都不认得路了。
　　
　　我没好气的边穿鞋子边和他念叨说，那你别把自己弄丢了。他说，哪能呢，我看见警察叔叔了。
　　
　　他说，我在听歌呢，蔡淳佳的《等一个晴天》。
　　
　　然后很忘乎所以地在那边哼唱起来了。我找到他的时候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他唱，阳光中我住雨里面，你给我风筝和蓝天。那是我忘了将幸福握紧一点，感谢你最后的相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