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我是张小均的马子.那年我十八岁.
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学会了抽烟打牌,跟着男人到处跑,我的第一个男人是一个四十岁的男子,人们称他麻六.
我是被他的一个哥们带到他面前的,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尖叫,但我没有.我知道,尖叫是没有用的,当我从那个偏远的新疆小城来到北京之后,我就知道,我最应该学会的就是忍耐,像一根蒲草一样,能抽出太多丝,可是,不能喊疼.
是陈芬把我带出来的,她说,你读书不行,人又长得这样靓,在这新疆小城岂不是糟蹋了?
那时我的身高一米七三,细腰丰臀,正如一朵花,茂盛地开放.陈芬把我带到北京,先交给了一家美容院,再转到一家按摩房,最后,我成了一家赌场的洗牌小姐,我高挑靓丽,手指细长,化上冷艳的妆,在晚上,是一只艳丽的黑蝴蝶,面无表情,对于赌客,我们只负责发牌.
认识张小均,就是在牌场上.
见惯了大起大落,见惯了那些输了钱呼天抢地的男人,张小均的不动声色留给我太深刻的印象,和我一起洗牌的离离说,那个男人,真***抢眼.
张小均的确是抢眼.他一身黑衣,肤色白得发惨,加上一副近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一片寒凉.我觉得,他比麻六心还狠,越是看起来平静的人,越是能起波澜.
那天他们赌到后半夜,他输了好多钱,足有十几万,可他很平静,抽着雪茄,不时地看我一眼.我淡定的姿势让他捉摸不透,他连着来了好几个晚上了,一直输,但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
散场之后,我独自打车回家,在等车的时候,一辆车缓缓停在我的身边.
上车.他摇起车窗说,口气是那样的不容置疑.我犹豫了一下,他下来,把我拉上去,然后,疾驰而去.
你叫什么名字?
安妮.
真名?
茉莉.我说,我叫苏茉莉.
我就这样出现在张小均的生活中.
他不许我再让别的男人看,不许我再去赌场发牌.我常常跟在他的身边,去打高尔夫,或者出席宴会,他是生意人,搞房地产,他身边有很多女人,我不是唯一的一个,但他就是喜欢带着我出去,
但我知道他不爱我.
因为他总是很轻视地和我说话,那样的居高临下.比如,他说,马子,来,让我拍拍屁股.
于是,我就媚笑着过去.
如果,他愿意,他还会让他的生意伙伴也来拍我的屁股,在他那里,我只是一个玩物.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不过是一个男人的点缀.我和他,都是戏子,谁入了戏,谁就会输得体无完肤,离离告诉过我,我们这种人,不能动真感情,否则,会把命都搭上.
何况,张小均这样轻薄地对待我.是谁说过,如果爱一个女人,就会尊重她,于我,他从来没有过尊重.所以,我花他的钱,花得狠,去燕莎刷卡,我一次刷过三万块,爱***谁谁.不花他花谁?
如果还这样下去,也许他很快就会厌倦我,也许我也会离开他,一个更有钱的新加坡商人看上了我,虽然年龄大些,已经快六十岁了,可我能做他的太太,他的太太去年得癌症死了,我不能一辈子做一个人的马子,我要做太太.
那时我已经动了离开张小均的念头,可是,倪瑞的出现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看到了一个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
倪瑞,那是张小均的少年恋人.从中学到大学,他们爱得轰轰烈烈,但在毕业时,倪瑞跟着一个美国人走掉了,她说,爱情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从此,张小均不再相信爱情.
从此,张小均发誓成为一个有钱人,无论用什么手段.结果他成功了,当他看到我时,他知道,他曾经失落的梦想,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她回来之后,他对我说,请你和我装成情侣,可以吗?
看着他的眼睛,我第一次看到清澈和真诚.
我们在倪瑞的面前上演了一出戏.
我那样深情贤良,在三个人吃饭的时候,我撒着娇,巧笑倩兮.是的,如果我们深深相爱,这是个多么好的男子,他那样清秀冷艳,他那样飘逸空灵,全是我喜欢的.都以为我迷恋的是他的钱,但如果他爱我,是一心一意刻骨铭心的那种爱,我会为他生为他死,跟着他跑到天涯海角吃苦受罪怎么都行—如果他爱我.
而他,那天晚上心细如发,一直给我夹着菜,替我拿纸巾,让我多吃点,别怕胖,他盛了一碗银耳鱼子汤给我,说可以补胃.
如果不是演戏,这一切是多么完美.
对面的女人很失落,看得出,她是想来收覆水的,张小均说,她离婚了,跟那个美国佬过不下去了,他发迹了,所以她回来找他,他最恨这种女人,情薄义凉,他后来说,如果哪个女人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与他同甘共苦,他一定会爱上她,并且,为她生为她死.
我记住了这句话,我知道,再心硬的人,也会有最柔软的角落.
那天倪瑞是灰仆仆下楼的,当她的高跟鞋在王府饭店的大理石上嗒嗒作响时,张小均趴在桌子上,哭了.
我走过去,抱住他,他把头埋在我胸前,如一个孩子一样.
他问我,什么是爱情?
那是我们第一次提到爱情.
我说,如果我们每天都和今天晚上一样,那,就是爱情.
二000年,张小均的公司兵败如山倒.
他被人算计,被税务机关查处.后来,牵扯出他发迹的资金,好多钱,是通过非法渠道得来的.
在得知自己将会有牢狱之灾后,他把公司解散,然后,他把我叫到身边.
茉莉,多谢你跟我这几年.
是五年.我纠正他说,我跟了你五年.
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我一直是他的马子,充他的场面,花他的钱,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再找个男人吧,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介绍.
我冷静的看着他,然后问,你呢?你去哪?
亡命天涯.他还是不动声色,抽着雪茄烟,他的眼睛真好看,发出淡蓝色的光,他站在窗前,逆着光,我站在他身后,静静听着他的呼吸.
走吧,他说,可惜我没有钱给你了,你还这么年轻,还这么绝色倾城,应该不难找到男人的.
走啊—-他嚷着,别让我看着心烦了!
我轻轻地问了一声,张小均,这些年,你对我动过一点心没有?哪怕一点点?
他转过头来,笑了一下:茉莉,如果我不破产,如果我们还在一起,我想过要娶你为妻的.
眼泪,突然猝不及防地滚滚而落,这句话,我等了五年.
我抱紧他:张小均,让我跟你去亡命天涯吧.
他看着我,傻孩子,别犯傻了,我成了公安局的通缉对象,抓到至少要判十几年.
他忘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但我没有忘记,他说,如果哪个女人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与他同甘共苦,他一定会爱上她,并且,为她生为她死.
我愿意跟着他,不怕变老变丑变赃变黑,只要他爱我,我愿意.
他把我抱在怀里,第一次深情地抚摸着我的脸,他说,茉莉,为什么你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却有这么单纯的一颗心?
那天晚上,我们搭夜班飞机到了海南,我们用了假身份证,在那张假身份证上,他叫张清,我叫张艾.我姓了他的姓,我们在一起,叫做爱情.
我们开了一个小饭店,每天早出晚归,凌晨四点我就起来去买菜,我买了一辆三轮车,穿着最脏的衣服,有时不梳头不洗脸就去买菜了,虽然生意惨淡,仅能维持生计,可是我能感受出张小均的心疼和爱情.
我告诉他,我的父亲是一个酒鬼,母亲喜欢和男人打情骂俏搓麻将,我从十岁就开始打理所有家务,所以,我不怕吃苦.
海南的夜晚,当我们再度肌肤相亲时,我们可以把彼此烧透,一次次,没完没了,在那些激情的夜晚,他叫我的名字,他说,茉莉,我爱你.
终于,我让一个男人爱上我了.
我瘦得如一只皮包骨的骆驼,但我知道,这是我最性感的时候,有了爱情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
如果能这样相爱一辈子,我不怕穷.
但张小均却病了,如果没有钱治病,他会死.
我的小饭店没有多少钱,即使累死也救不了他.
为了救我的男人,我又出去做了.
此时,我二十六岁,二00三年的夏天.
当张小均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正坐在一个房地产老板的腿上喝酒,他的手在我的腰上摸索,我媚笑着,花枝招展,看到张小均进来时我的酒洒了一地,他过来,把我打翻在地,愤怒地踢我.他不知道,他不能踢我的,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我打着滚,让他饶了我.
他转过身走了,我追出去,外面倾盆大雨,我抱住了他的腰,张小均,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不会这样!
突然,他转过身给我跪下了,对不起,他说,我让你跟着我受苦受罪!
我情愿,是的我是这么说的,亲爱的,我情愿,只要你爱我,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别说当鸡,当鬼我也去.
那个海南的雨夜,我们在街头抱头痛哭,张小均说,茉莉,这一辈子欠你的,下一辈子,我还!
我的孩子流产了,再加上营养不良,我的身体很快垮了下去
当张小均的身体好起来时,我已经病入膏肓.
外面的阳光那么灿烂,高大的热带植物散发着迷人的芬芳,我们来海南多少年了?
张小均又开始作生意,从最小的生意做起.二00五年冬天,我们在海南有了自己的房子.
但是,我们仍然是亡命天涯的人,我们不可能去登记结婚,网上有他的通缉令.
当春天来的时候,我已经支撑不住了,我的身体如一朵枯萎的花,慢慢地凋零着,张小均常常抱着我掉眼泪.
有好多天,我们就那样抱着,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外面的天慢慢变黑.他唱一些老歌给我听,认识十年,我才知道他唱歌唱得这么好,特别是唱齐秦的歌,我把手缠在他的腰上,像一根藤.
到最后,我说话都已经快没力气了,是的,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
他一直问,茉莉,你想要什么?我一定给你.
我要的,他已经给了.
如果有遗憾,那么唯一的遗憾是我没有成为他的妻.是的,我想有一个红本本,那上面是两个微笑的人,因为相爱而结合,我希望能做他的妻,哪怕一天.
我怕自己等不到秋天了,夏天来了,我还能活到秋天吗?
警察来时,带来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逮捕证,一样是结婚证.
张小均投案自首了,他说,茉莉,我要这张结婚证,我要和你结婚.
那时,我已经说不出话了,但张小均抱着我时,有一样东西从我的眼睛里自由而快乐地流了出来!
茉莉,我的妻.
这是我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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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女生还不如这个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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