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娘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狗娃和她说话她也不吭声,两只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的月亮,偶尔转动一下眼珠儿,表明她还活着。快到八月十五了,皎洁的月光透过没有玻璃的窗子照进屋内,屋子里没有点灯,月光下,室内的一切一揽无余。
土炕上,一条露着棉絮的破被下,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她还不到四十岁,却在炕上躺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家里的一切全都由十岁的狗娃支撑着。隔壁的二伯说,娘得的是“痨病”,是治不好的,而狗娃他爹和他的哥哥则在很远的煤矿背煤,去年曾回来过一次,被东家扣了半年的工钱,本来就微薄的工资再不敢因矿工而化为泡影。
狗娃为了娘什么都干过,凛冽的寒风中他卖过报纸,捡垃圾时被那些流浪汉打的头破血流,他给地主放过羊,上山打过柴,他还讨过饭……总之,什么能让病中的妈妈吃饱,他就做什么。即使这样,他们母子二人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今天吃完了,还不知道明天吃什么。
狗娃知道娘没有几天的日子了,她还是在前天时吃了点稀饭,以后再没有进食,狗娃来到娘身边坐下,看着娘的眼睛,问:“娘,吃点啥?”而实际上这个家现在是要什么没什么,娘不言语,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那轮月亮,不知是在想远在地下几十米深的丈夫和儿子,还是在想她记忆中的那块月饼。
狗娃听娘讲过不只一次月饼的味道,那是在大约十年前,娘那时在警察署署长家当佣人,有一年的八月十五,也是署长家的老娘过生日,蜀长家“大庆”,老太太高兴,破天荒地发给下人每人一块月饼,就连门口的那两条嗜血如命的狼狗也有份呢!
发给狗娃娘的那块月饼被她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了一层又一层,她舍不得吃,她要留给家里的娃吃,每当做完了一天的活计,夜晚临睡前,她都要打开那手帕包,看着那油汪汪的月饼,再放到鼻子底下闻闻,想着娃吃月饼的样子,心里美美的,那是她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光。
可是,有一天,她发现月饼不在是油油的,亮亮的了,上面长了一层细细的绒毛,还散发出一种酶味儿,她知道,她的娃吃不到她的月饼了,她把月饼放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细细地品尝着,她要把这月饼的味道告诉她的娃。尽管月饼已经不新鲜了,但她吃的却是那样的香甜……后来,她和狗娃讲,那是人间最好吃的东西了,可能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吧!狗娃也是在他娘的口中才知道那月饼的味道的,每当这时,他都要看着娘的眼睛,咽下几次口水。
此时的狗娃有点害怕,几天前他托同村和爹一起下矿的二秃子给爹捎话,告诉爹,娘病的不轻,他盼望爹和哥哥能回来,也盼爹能带回工钱,给娘买点药,同时,他也想哥哥了,哥哥出去快一年了,他曾几次在梦里和哥哥见面,哥哥才十三岁,瘦瘦的身躯,却已经和爹背煤两年了,狗娃很想再见到哥哥,听他讲讲那井下的故事。
狗娃坐在娘的身边,也随着娘的目光一同看着那月亮,不知道爹和哥哥回来了没有,会不会二秃子没有把话捎到呢?想到这里,狗娃心里乱乱的,他感到对不起娘,娘为了这个家,起早贪晚的干活儿,从来没有穿过一件好衣服,没有吃过一顿好饭,除了娘吃过的那块月饼,狗娃实在想不起她喜欢吃什么了。
突然,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他要在娘临终前让她吃上一口那甜甜的月饼。
……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笑几家愁。
狗娃死了。
人们是在八月十五的早上在警察署署长家的大门前见到他的,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血肉模糊,惨不忍堵,通身上下都是血,已经看不出来衣服原来的颜色了,据署长家的人说,狗娃是昨晚去署长家盗窃时,被狼狗咬死的,死了还便宜他了呢!
而狗娃他娘也在那个瞪着月亮的夜晚永远的走了。
人们把狗娃和他娘葬在了一起,下葬前,隔壁的二伯给狗娃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的左手一直紧紧地攥着,掰开之后,那是半块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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