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的嫁衣

　　零零散散的记忆好像是段被扯破的丝绸，溃烂的边缘是无边无际的伤痛。
　　
　　一瞬间停止的生命抛开了一切，灵魂像烟一样消失，飘散。——题记
　　
　　城市的夜晚笼罩在模糊的霓虹灯下，角落的垃圾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白布连衣裙，走入街角的小阁楼里面。楼道里的灯大多是坏的，原本雪白的墙上也已布满了坑坑洼洼的伤口和黏稠肮脏的泥土。她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楼的路线，她希望这次打开门，可以看到家里明着灯，她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等她。转动锁匙的一刹那，她失望了，空荡荡的房间从黑暗中散发出了无边无际的寂寞，水龙头还在不停地滴水，啪嗒啪嗒的是它无奈的呻吟。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夜晚，她的男人没有回家了。她只能蜷缩在墙角，把脸深深陷在膝盖间，努力回想他们过去的一切，然后就能安心地睡着。
　　
　　她曾经是个乡村女孩，为了想出去见世面，去闯荡，搭乘火车来到了城里。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有一颗顽强的心，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刚到城里，她做过零碎的工作，过过露宿街头的生活，每天在地铁站口折几个小纸箱，铺几张报纸就能睡。那时很苦，但是她相信明天一定会有新的转变，乐观使她过得很快活。等她有了些钱后，她找到了那个在城里的远亲，然后就住在他们家里，为他们打扫房子，带小孩。
　　
　　那些简单的生活虽然有些辛苦，但是她能撑下去，因为她心中有希望。她为自己谱好了一首流畅清脆的乐曲，同时她也等待着会有另一个人跟她一同继续演奏。但是她并不了解城市这个淘气的孩子，流着动荡不安血液，随时可以泯灭她单纯的梦想。
　　
　　那是她和城第一次见面。她热心的远亲说女大总是要嫁人的，所以就帮她物色了一个，说是英俊又有上进心。她听着听着就脸红了，年轻的心也开始有一种悸动。她穿了她最喜欢的一件白布连衣裙，干净而明亮。
　　
　　城坐在她对面，礼貌地微笑和谈话，她细心地打量这个男人。她发现他有棱角的脸颊上星星点点的有几颗黑痣，笑起来嘴角会斜斜地上扬，会稍稍露出好看的牙齿，普通的西装打上暗蓝的领带，他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有格调那么完美。她决定以后一定要嫁给这个男人，她觉得，他们将会有美满的家庭，因为他们有爱情。
　　
　　她跟城同居在一个破旧的小阁楼里面，那里是他们第一个家。那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每天看着自己的男人为了事业早出晚归；每天为他煮好热腾腾的晚餐；每天听他在耳边唤自己的名字。那段美好，太短暂，就像是幻觉，烟一般消散。
　　
　　在尘世里一切都会变质，只是城变得太快，快得让她措手不及，从而跌得满是伤痕。那个曾经像孩子一样撒娇的城，那个贴心温柔的城，已经离她远去了。换来的是冷漠与安静，家里不再是温暖的气息，残留下来的只有死一般沉寂。
　　
　　她是该从梦里醒来了，她是该学会去接受这一切了。她曾经也闹过，也极力挽留过，可是有什么用呢？已经失去了，那些回不来的时光。她只有对自己的肉体残暴，才可以减轻心里的痛苦，但是那只是一时的，她的心也渐渐地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
　　
　　城市诡异的夜晚，连尘土都散发出暧昧的味道。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拨了通电话给城，她听着彼此的呼吸，缓缓地说，你还是回来吧。她知道也许这是徒劳，可不她还抱着一丝丝少得可怜的希望打了这个电话。城在那头没有说话，喧嚣的声音时不时地传出来，她觉得她能感到酒精蔓延的气息。她突然想当一只深海鱼，穿梭在鱼群中间，没有爱情也没有眼泪。电话在她的幻想中被掐断了，一切又恢复平静，世界好像开始远离。她似乎已经躺在海里，向遥远的地方游去。
　　
　　她守着这个冰冷的房子，一天又一天，等着城的回来。她开始自暴自弃，摔一切会破碎的东西，等平静下来了以后，再独自收拾残局。城在她心中是块深深的烙印，灼热而疼痛，挥之不去。
　　
　　那天雨下很大，天空哭丧着脸，似乎要用泪水洗刷这一切。她又穿起那件白布连衣裙，她记得和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么穿的，只是那天是艳阳天，只是那天配的帆布鞋已经破旧得不能再穿了。从窗户望去，城市笼罩在一片阴霾下，那景致好像是一首悲哀的小提琴曲，冗长而凄凉。
　　
　　阁楼的门被打开了，她不可思议地从一地碎片中向门口望去，城回来了，一身湿漉漉的好像从深海里浮上岸了一样。城跪倒在她面前，像孩子一样无助地哭了，他不听地呼唤她的名字，然后说，穗，我累了。他们相拥在墙角，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但是很快一切都安静下来。城说，我们结婚吧。她点头，笑容涣散在她疲惫而消瘦的脸上，她心上的烙印，又深了一层。
　　
　　婚纱是用华丽的蕾丝缝制的，雪白，精巧，张扬。她还是喜欢那件白布的连衣裙。
　　
　　她那天非常地开心，她又开始做梦也梦到和城在一起，她又开始相信爱情。城始终微笑，他挽着她的手，他要带她去结婚的教堂。
　　
　　下午，可能是因为司机的疏忽，也可能是因为车的故障，他们的结婚车撞到路边的电线杆。就在那一刻城因保护她而被撞得头破血流，最终永远地离开了。这世上，许多人都受得了贫穷、病痛和衰老，但惟独受不了自己深爱的人永远的别离，那些伤痛纠缠着这个柔弱的女子，把她的身心咬噬得千疮百孔，然后他们成群结队而去，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呀！
　　
　　在死亡面前，人的生命变得像纸般薄弱。他和她在时间飞逝的轨道里相遇，相知，相爱，最后，她得到了一生哀痛，而他得到了是永恒。美好的一切如同彼岸花，美丽，妖娆，充满魅惑的力量，却富有毒性，常常只欣赏到它的艳丽色彩，却不能永久地品尝它的盅人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