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眠

　　今夜无眠
　　
　　金枝看着熟睡的儿子，怎么也睡不着，一幕幕往事如翻山倒海般地在脑里闪现……金枝结婚三年了，在这三年里，金枝和婆婆的关系微妙地发生着变化。
　　
　　早上八点，金枝踩着报点的钟声走出火车站，急急忙忙奔向婆婆家。
　　
　　一进门，金枝就遭到婆婆的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一个星期也不来看看，也不担心孩子吃好了没有，我就是家里的一保姆，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看你们怎么活。”
　　
　　金枝没敢说话：说自己忙吗，说自己学习回不来吗，金枝知道说什么婆婆都有许多说的，干脆不作声，走进卧室看孩子。
　　
　　孩子香香地睡着，嘴里吊着一个空奶瓶，不时地吸上几口。金枝看了很不是滋味。
　　
　　奶吃完了也不记得拿走，肚里都吸上空气了，养了两个孩子，连这点常识都不懂。金枝拽走了奶瓶。
　　
　　孩子一下子弄醒了，哇哇大哭，金枝抱起孩子，连亲带哄地逗孩子。孩子打量着金枝，不哭了，羞怯地钻进金枝怀里。
　　
　　金枝心里好安慰呀，孩子依然这么可爱。婆婆说两句就让她说去吧，没她孩子会这么好吗？
　　
　　突然，婆婆冲进卧室，“一回来就弄醒孩子做什么，一会儿你走了孩子又没人看了。晚上就没睡，早上也不让孩子好好地睡会儿。”婆婆使劲从金枝臂弯里抢走孩子，走动着、摇晃着、哼哼着打发孩子睡觉。
　　
　　金枝没好气地说：“妈，别让孩子睡了，怪不得晚上不睡呢？”
　　
　　“总是你说的有理，不睡觉，能长好脑子吗？你不让睡就不睡了，你自己看着，别甩给我。”婆婆一摔门生气地走了。
　　
　　金枝真是气糊涂了，“这不是为你好吗？还不是让你晚上省心点。我要是能回来还愿意这样吗？”金枝竭斯底里地叫道。
　　
　　孩子吓得直往金枝怀里钻，金枝看看白白胖胖的儿子，默默地流泪。
　　
　　天黑了，婆婆也没回来，金枝难过极了，只好给单位打电话：
　　
　　“我是金枝，我孩子病了，我想请个假。”
　　
　　“请假呀，这两天给你安排了讲座，你回来得加班补上呀。赶紧给孩子看看去，结了婚的女人就是事多。”主任没好气地啰嗦道。
　　
　　放下电话，金枝就给在外工作的丈夫打电话了，“明天你回来吧，***又不看孩子了。”
　　
　　“不是让你哄着点吗？你现在是用人的时候，妈要用好话哄，一哄什么事都给你干。”
　　
　　“我都低声下气的了，还要怎样啊，我在她那儿都没尊严了。”金枝在电话里小声哭泣。
　　
　　“再哄哄，我回不去呀，你担待着点。回去我说她。”魏子劝慰着妻子，“我在外已不容易了，别再让我分心了，好吗？”
　　
　　金枝忽然听见门推了一下，急忙挂了电话，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婆婆进了门：“明天你去上班吧，我来看孩子，你跟孩子睡，我今晚要好好睡一晚。”说着走进卧室去了。
　　
　　金枝终于放心了，走进卧室，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金枝怀了孩子的时候，婆婆高兴地几夜没合眼。晚上睡下了都和金枝聊这聊那，那时，婆婆就睡在客厅里的小床上了，怕金枝晚上有动静自己不知道，金枝好几次要求婆婆跟自己睡在卧室里，婆婆都拒绝了。说自己想看完电视再睡，说自己睡在卧室打呼噜会吵醒金枝，说自己习惯睡在客厅里的小床上。总之，找了许多理由。金枝很感动，婆婆对自己真好啊。
　　
　　那时，婆婆干活特勤快，总是抢着干，生怕金枝累着，金枝洗衣服，婆婆不是不让洗，就是抢着倒水、晾衣服。金枝去买东西，婆婆就放下手里的活，跟了金枝一起去，帮着金枝拿着拿那。后来干脆把家里的重活承包了，金枝不忍心，可婆婆总说孕妇要小心。
　　
　　那时，婆婆热切地盼望着孩子的出生，特别希望生个男孩。金枝多么想满足婆婆的这个愿望啊！婆婆也是苦命人，一辈子受了许多苦，金枝想让婆婆高兴。
　　
　　可是，孩子一出生，金枝上了班，婆婆就变得让金枝也不认识了，总是有事没事地找茬，金枝真是有苦难言呀。想想婆婆对自己的好，金枝就觉得说过分的话没了底气，想说点也就不好开口了。可是，越是这样，婆婆越是说话刺耳。
　　
　　前些日子，金枝还没进门，就听见孩子在学步车里横冲直闯。
　　
　　金枝兴奋地推开门，“宝宝，妈妈回来了。”
　　
　　宝宝一下子窜到金枝身边，张开小手，让妈妈抱抱。金枝来不及放下包包，就抱起儿子，亲呀亲。这时，婆婆走出来，瞥了金枝一眼，“你身上不冷吗？赶紧放下孩子。宝宝，去打妈妈，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
　　
　　金枝嗫嚅着：“宝宝不打妈妈。”金枝心里有点不好受。
　　
　　后来，金枝再去看孩子，婆婆总对宝宝说：“别让***进门，宝宝去打妈妈呀。”金枝终于忍不住了：“妈，宝宝现在啥都懂，你别让孩子学这些。”
　　
　　婆婆听了，没好气地说：“我就这么教，你嫌不好，请你的保姆去呀。”
　　
　　金枝委屈地说：“我不是为孩子好吗？你总叫打我，宝宝不是总动手打我吗，他还以为打人是对着呢？”
　　
　　“你不该打吗？也不管孩子，就会享受。”
　　
　　“我怎么了，魏子不在，我又上班，我不能不工作在家看孩子吧。你当初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工作，我也想在家啊，我不工作了。”金枝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是哭了。
　　
　　每次，金枝和婆婆总是以这样的会面结束，要不是有孩子，金枝真想一辈子不见婆婆。可是……想想今天的事，婆婆还不是自己想清楚回来了吗？
　　
　　金枝软弱无力地躺在床上，脑子里飘飘渺渺，依稀出现了以前的情形……
　　
　　记得刚过门的时候，婆婆对她可好了，比她自己的母亲都要好百倍。
　　
　　那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风雪来的特别勤，几乎天天空中飞着鹅毛大雪，天地间扯着猎猎寒风。
　　
　　金枝要上班了，可风雪却越发发了威。雪花漫天飞舞，西北风呼呼直吼，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即使有几个，也无不缩着脖子，蹑着双脚，小心翼翼地移动。金枝看着这白茫茫的雪的世界，看着这连公车都逃匿了的冷寂的世界，结婚的甜蜜一扫而光。
　　
　　“怎么上班去呀？”金枝抱怨地说。
　　
　　“没事，你赶紧的，出来吃饭，我出去一下。”婆婆匆匆拿了件上衣就出去了。金枝看着满桌的吃的，怎么也动不了筷子。
　　
　　“怎么还没吃呀，迟到了。车在外面等着，把这些东西也带上，路上吃。”婆婆提过一袋子吃的，硬塞在金枝手里，一直送金枝上了车。
　　
　　“司机师傅，慢点开，一定要小心。金枝，路上记得吃点。”金枝看着伫立在风雪里的婆婆，热泪盈眶。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当父母的对儿女没的说。”司机羡慕地对金枝说，“***真好，硬是央我送送你，这天气，没人想出来，当妈的做到这，不简单。”
　　
　　“不是我妈……是婆婆。”金枝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婆婆对你多好……”司机感慨地说，“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那年冬天，金枝再也不用为上班发愁了，有婆婆张罗着，金枝很是放心。金枝真是从心里喜欢婆婆，觉得婆婆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女人。金枝开始对婆婆也特别好起来，买什么东西，总是记得给婆婆也买一份；婆婆孤独的时候，金枝就陪婆婆聊聊天；丈夫和婆婆闹别扭的时候，金枝就向着婆婆，说说丈夫。
　　
　　“你怎么这样，你是不是我老婆呀？”丈夫生气地说：
　　
　　“你怎么总说我的不是呀？”
　　
　　“那是***呀，妈再不对，也是妈呀，没有无不是的父母。你不懂吗？以后少跟妈一般见识，她是出于爱你才那么说，别人她说吗？”金枝进了卧室安慰着闷闷不乐的丈夫。
　　
　　丈夫也就不再出声，默默拉过金枝，揽在怀里。
　　
　　“我以后不说就是了。”金枝很是高兴，看着丈夫高兴起来，金枝说：“我看看妈去，妈一定又哭鼻子了。”
　　
　　金枝走近婆婆，婆婆的眼睛红红的，金枝真是心疼。
　　
　　“妈，你还不知你自己儿子的脾气呀？雷声大雨点小。其实，魏子说的也没错，以后咱散步确实不能走马路中间，早上是没车，可万一来辆车呢？魏子就是太关心你了，怕你出事。他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好话到了他嘴里也成了赖话。他心里装着你吶，我都妒忌了。”
　　
　　婆婆没好气地说：“他就是想把我气死才甘心哩。”
　　
　　“哪能哩，那还是你的儿子吗？每次去超市，你儿子都挑你爱吃的买。总是说，这个，我妈爱吃，那个，我妈爱吃，他从来不记得我爱吃什么。”金枝抱怨地说道，“什么时候，他心里就装下我了呀？”
　　
　　婆婆抬眼看了一下金枝：“你知足点吧，魏子对你够好了。到哪里找这么好的人去？”
　　
　　“是呀，是很好呀，我说他不好了吗？只是对你太好，我嫉妒了。”金枝拉着婆婆走出房间，“出去散步去，今晚不做饭了，饿魏子一顿，让他再跟妈斗气。”
　　
　　婆婆赶紧推金枝进了卧室，“你们出去散步去，一会儿回来吃放。我不出去，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婆婆小声地说：“哄哄他。”
　　
　　一会儿，饭桌上就摆满了丰盛的晚餐，魏子给妈妈接一块排骨，婆婆替金枝也接一块排骨，金枝呢，为丈夫也接了一块。全家人共享着这丰盛的晚餐，饭桌上荡漾着欢乐的笑声……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金枝咀嚼着那幸福的日子，眼泪浸湿了枕巾。金枝翻了个身，才觉得刚才又做梦了，哦，不是梦，是真的。不过……那是以前。
　　
　　现在……想到现在，金枝不禁小声抽泣起来……明天就让魏子打报告，今年，说什么也得把魏子调回来。婆婆肩上担着这个家的重任，肯定心里也苦。想到婆婆的处境，金枝也理解婆婆了：婆婆老了，家里没个主事的人，换了谁也会这样的。
　　
　　金枝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睡梦中，金枝依稀看见婆婆、宝宝和自己在车站等魏子。翘首期盼中，魏子出现在面前，揽着自己的肩头，温柔地说：“我以后不走了，公司决定调我回来工作了。金枝多么激动啊！和婆婆、魏子、孩子相拥而泣在一起。
　　
　　金枝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