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我的外公外婆

　　童年的时光，大部分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在我的童年记忆家里总是很忙，父母为了这个家总是有忙不完的活。所以母亲只好把我送到外婆家。外婆家离我家有十多里的山路，然后每隔几天母亲就会骑着自行车去外婆家接我回来。我却又哭又闹的不跟她回去。每次她把我给抱到车梁上，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我就会跳下来。母亲很是上火，却也无奈。因为那时的我还很小。所以我知道母亲一定会让步的。每当这时外婆就会在一边说，既然孩子不想走就让他住下吧。母亲只好一个人回去。
　　
　　记忆中最亲我最疼我的人是外公。那种疼爱如同父爱般无言深似海。童年很多快乐的记忆都是来自外公。那时的外公会用高粱杆给我做我最喜欢的眼镜。做好后我会一直都戴着它，跑出去跟年龄相仿的小朋友炫耀。直到某一刻一摸鼻梁发现它竟然不知所踪，然后就会再缠着外公给我做。
　　
　　晚上的时候外公会带着我去村里的祠堂看戏，还有电影。戏是不常有的，一般是在年底，每到快过年的时候村里的祠堂都会唱上几天的戏。全村的人都会聚在那个古老的大祠堂里看戏。祠堂门口是很大的一棵老树，比我大一些的孩子喜欢爬到粗壮树杈上去。戏台很大也很旧，脚踩在上面还会咚咚的响。那时给我的感觉仿佛戏台下面就是一个无底洞。仿佛戏台下面就藏着白骨精。看戏的时候一边看热闹一边吃外婆给炒的葵花子。台上的人，穿漂亮的古装戏服，演才子佳人的唏嘘爱情。台下的人，跟着长吁短叹。是非常热闹而温情的节日气氛。
　　
　　每次深夜戏结束的时候，我都是快要趴在外公的背上昏昏欲睡的。模糊中记得外公和很多村里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有田野清香的泥土气息，和手电晃动的光亮。还有人们对刚谢幕的戏的评论。
　　
　　每逢轮到外公村赶集的时候，我都会缠着外公让外公带我去，外公自然答应。在这一天，外公会给我买很多好吃的，菠萝豆、鹌鹑蛋、各种小点心、劣质的果冻，还有软塑瓶装的汽水，这些都是童年时外公留给我的最美好的回忆。
　　
　　外公是在我七岁那年去世的，死于直肠炎，一种当时很难医治的病。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和妈妈一直都是陪在外公身边的，外公临去世前的那两天，我没有感到难过，每次看到外公，外公总是会冲我安静的笑，眼神充满疼爱充满留恋。我会很懂事着喊着外公。那时的我还小，感觉不到亲人离开的恐惧。但我却能隐约感到以后将不能再见到外公了。直到外公合上双眼的那一刻，整个屋子哭声一片，突然之间我的心里就万分难受，眼泪如泉涌。我边哭边喊外公，只是外公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外公生前没有留下一张照片。但是直到现在我也能够清晰地记起外公的模样。那是在灵魂深处用外公的爱刻下的痕迹，不是岁月能够给风化磨灭的。
　　
　　从外公去世以后，外婆家后山上的那片坟地便是我经常去的地方。因为我亲眼看着外公是舅舅他们在众亲人的哭喊声中埋到这个地方的。那时的我总是固执的认为，或许某一天，外公会突然的从那小小的洞口里走出来。那样我就可以再次见到外公。夏天的傍晚，我常常一个人在外公的坟前流连到黄昏。我会坐在外公坟前望着天上的鸟群发呆，四周死一般的寂静。直至暮色快要笼罩大地，我会在心里感到一丝的恐惧，然后独自飞奔回外婆家。这时外婆往往已经到处找我找到发急。问我去了哪里，我只是摇头，或者撒谎。这是小时候在外婆家去过的外婆唯一不知道的地方。
　　
　　直到现在，每次清明去给外公外婆扫墓，我都会很用心的抚摸那光秃秃的石碑。两眼含泪，灵魂深陷到无法自拔的程度。
　　
　　外婆家有一颗又高又大的无花果树，树梢已经探出了院墙的外沿。树梢长的无花果成熟的时候，外公都要顺着平房爬到院墙上才能摘到。树的枝桠覆盖了外婆家院子的四分之一。记忆中我喜欢吃那种香香软软的东西。而且很甜。长大些以后，我就会自己偷偷的爬到院墙上去摘那果子。
　　
　　外婆是个身体有些孱弱的女人，从我记事起外婆的床头好像就有大瓶小罐的药陪着。有雪白的皮肤和一双漂亮的眼睛。妈妈就和外婆长得好像。夏天的时候外婆喜欢把西瓜放在井水里。睡完午觉，拿上来吃是冰凉的。晚上吃过饭后，外公往往是拿张凳子到村头去乘凉。外婆却会在院子的平房上放一张大凉席，我和外婆躺在上面。能看到满天星光，有时可以看到流星。外婆那时就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给我讲聊斋的故事。我躺在外婆的怀里。外婆没上过一天的学，不认识一个字。但是外婆却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些故事都是美好而又神奇的。让我百听不厌。童年很多美好的向往都在外婆的故事里流淌。流淌至今，永远的不淡不散。
　　
　　慢慢的长大后，由于回到父母身边上学，去外婆加的次数就少了很多。但是每次果园新鲜的水果成熟的时候，或者是妈妈做什么好吃的时候我都自告奋勇的去送给外婆一些，那时的我已经会骑自行车了，不必再像小的时候那般走着去外婆家了。所以速度快了很多。
　　
　　每次见到外婆的感觉都是那般的亲切，小时候很多的记忆便会不由自主的从灵魂深处奔涌而出。每次当我跟外婆告别时看到外婆那不舍得眼神我的心就会莫名的难过。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外婆的身体每况愈下，并且患有尿糖病，妈妈担心只有把外婆接回家住，每次外婆到我家，我都会欢呼雀跃好一阵子。每当周末从学校回家我都会用自己一周省下来的钱给外婆买很多好吃的，外婆一直都很喜欢吃山楂片，放学的时候我就会跑到商店里买来带回去。每当见到外婆那开心的笑容，就会让我从内心深处感到无比欣慰。
　　
　　晚上的时候我会和外婆睡在一个炕上，外婆会问我的学习情况，问我自己在学校表现的好不好。我一一作答。最后外婆依然会给我讲她所记住的所有的聊斋故事，虽然这些故事从小到大我听了不下十遍，但每次我都会听的津津有味。那是一份不可伤害的完美记忆。
　　
　　在我初中毕业的那年，外婆已经病得很糊涂了，大小便失禁。不管什么都会给藏着掖着，拿着拐杖在我家到处搞破坏，仿佛谁都不相信。甚至连我都不理了。那时的我让中考和外婆把我的整个思想都给占据了，整天都是晕晕乎乎。只是觉得中考还是要考，但也不能没有外婆。
　　
　　终于，中考成绩下来了，我名落孙山，连个普通高中都没能考上。而就在这时候，外婆也永远离开了我。在外婆合上浑浊的双眸那一刻，我泪如泉涌，撕心裂肺。双重的打击，让尚未成年的我一下子如何能够接受的了。
　　
　　对我来说，外公外婆留下的回忆远远超过父母和其他任何关心过我的人。当时的我已经失去了判断和选择的能力，什么都顾不得，我放弃了学业，离开了父母，和哥哥去了北京打工。而我却没能意识到这竟让我犯下了更大的错，我没能给外婆送行。当时的我已经没有能力去判断我所做的是对是错，现在想起我竟然是那么的不孝。纵然万般悔恨又有何用，什么也换不回，每年的生日我都会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外婆能够原谅我。但我却始终不能原谅自己。这是内心深处刻下的伤，永远无法磨灭。
　　
　　外公外婆，你们在天堂还好吗？我想你们了……
　　
　　不孝外孙张静
　　
　　2010。6。27凌晨泣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