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在流泪

　　末末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她不断下坠的身体。白色的连衣裙，在黑暗中不断挣扎。末末用双手捂住了眼睛。铺天盖地的阴暗向她席卷而来。
　　
　　一阵沉闷的声音。末末的手背一阵温暖。粘稠的液体从手臂开始滑落。她透过指缝看见秀儿绽放在一片殷红之中。大而空洞的眼睛。末末想起了母亲，那条匍匐着无数干涸血渍的手臂。血腥的味道，让她的心里一阵翻腾。
　　
　　她蹲在秀儿身体旁边。看着那双已经没有生息的眼睛，一行温热的液体从她的左眼轻轻滑落。
　　
　　人生会有很多的希望。只是有些希望没有翅膀，当它想飞翔的时候，唯一的方向。只是不断下坠。
　　
　　末末！尚生拉起了身体冰凉的她。
　　
　　尚生。幸福真的那么重要吗？或者说是爱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幸福，有些需要给自己一个尺度。否则只有毁灭。他握住了末末的手。她的手一直在寒冷的颤抖。
　　
　　可是死亡不是最终的结果。
　　
　　末末，这不是你的错！我们“““`
　　
　　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尚生，我听见了幸福破碎的声音。我已经无处可逃。她仰起了头，注视着他。轻轻地笑着。
　　
　　警察很快便到了，现场被封锁了。末末看着秀儿冷却的身体被几架相机咔咔的拍摄着。灵魂也被咔咔地支离着。过了好一会，秀儿的身体被抬走了。一连几天，末末连续被传讯着。他们会询问她，关于秀儿、自己、卓明或者尚生的事情。以致他们很多个彼此间的故事。她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和表情。后来的几天，被传讯的是尚生。出警局的时候，她看着他。
　　
　　尚生，我累了我老梦见一条手臂上面干涸的血渍，变成了一双大手，它一直拉着我。紧紧的。它说，我必须跟它走。末末看着天空，曼延的乌云挥散在城市的上空。
　　
　　傻丫头，你一直都有方向。因为你的前面一直都一盏灯，在等待着你。只要你愿意。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末末，要下雨了，先回去，我一会就回来的。
　　
　　恩！她走到一辆的士的旁边。突然回过头回敬了他一个干净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却让他愕然。很快末末便消失在路的另一端。
　　
　　他很晚才回来。进屋的时候是一片漆黑。
　　
　　末末！尚生的声音很快扩散在空气里。没有任何回音。
　　
　　他来到了末末的房间。手却在碰到门的时候，停留着。心里突然有了恐惧。他镇定地推开了门，轻轻地开了灯。光亮将房间里的阴8暗照耀地无处可藏。他发现了蜷缩在墙角的末末。她的双手紧紧地交扣环抱着双腿。
　　
　　末末！尚生克制着心里的不安。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脸上还有泪痕。你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来，到床上躺着。他伸手去拉她。当她站在面前时，他是如此寒冷。
　　
　　尚生，外面还在下雨吗？末末睁大眼睛问道。
　　
　　恩，还在下雨。末末你是淋雨回来的？
　　
　　恩，不过我很快换衣服了。
　　
　　那你躺着，我弄东西给你吃。
　　
　　你转过身去，我就躺着！她笑着看着他，定定地说。
　　
　　尚生看了她一会，慢慢的转过身去。
　　
　　可以回头了。
　　
　　末末，你是不是看见什么呢？
　　
　　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把这些事情告诉卓明。他替她盖好了被子。
　　
　　不！
　　
　　可是他应该知道。
　　
　　他会知道的。末末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末末，你告诉我，你还会嫁给他“““
　　
　　你说呢？
　　
　　我希望你能嫁给他。他会好好的照顾你。他一直是你可以停靠的港湾，一直是你心里美丽的梦。
　　
　　我也希望还能嫁给他。只是“““
　　
　　只是什么？
　　
　　尚生，你知道吗？爱情的背后不可以有罪孽，有了就不会幸福。我们必须为那些在爱情以外付出的柔情，所付出代价！
　　
　　你应该忘记。这不是你造成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爱情有时候会象杂草需要修剪或者放任。你应该坚持或等待。
　　
　　可是你忘记了，我的双手沾染过她的鲜血。我的心里一直都有恐惧。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那双大而空洞的眼睛。尚生，我累了，想休息了。
　　
　　他看了看时间。我给你弄点吃的。
　　
　　恩。她看着他，疲倦的笑着。
　　
　　每个人都会在某一个时间段遇到一个可能超越友情，超越爱情的人。只是很多的时候，心会面临着大海。在一片汹涌中，听不到自己心里的声音。末末在想，她能越过生死，看到某些情感残酷、真实的存在。只是她不想再继续抗拒，如果死亡向她伸出援手，她会心甘情愿地跟它走。她的眼批沉重的闭上了。在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前，她看到了卓明干净、帅气的脸。感受到十四岁时，他幼稚但纯真的吻，一片温馨。泪从眼角开始滑落。
　　
　　在房子的另一端，有一个在为她准备食物的男人。希望总是同绝望相连，温暖总是同伤害相连。自从沈洁出国以后，尚生一直都平淡地生活着。而末末是他最大的麻烦。只是他是心甘情愿。他对自己说，末末是卓明的女朋友，照顾她是应该的。偶尔心里也会有疼痛的感觉。也许是为末末而忧伤，也许是为他们之间的种种而伤怀，也许是因为自己某些幼稚的想法。
　　
　　末末。尚生把食物端进了她的房间。
　　
　　末末！
　　
　　房间里寂静地可以看见世界的尽头。他猛地拉开了她身上的被子，拉起了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她的身体象一个玩偶，在他的怀里没弹性的晃动着。他用手触摸了她的额头。第一次他感觉到从她身体传来的温度。可是这份温度像旋涡吸食着空气里曾有的甜美。
　　
　　尚生急忙地拉了一件衣服裹着末末。同时他感觉到手掌内有一种粘稠温热的液体不断的渗透着。他来不及多想，急忙地拨了一个急救电话。然后自行帮她止血。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在生命面临考验的时候，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绝望如果象水一样填补着内心的空缺，就是简单的放弃。自己或整个世界。在遥远的地方，一直有一种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牵动着她的神经。
　　
　　她想到了卓明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等着我，等我回来，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家，我一定会让你快乐起来。他是她一直想嫁的男人。想要的生活其实一直都很简单，只是她早已经迷失了方向。
　　
　　再早的时候，她看着他毕业，听他说着那些甜美的生活。注视着他离开时的背影。曾经的忧伤与伤害在心的希望里开始破灭。可以闻见幸福的味道。
　　
　　年少时，她宁愿自己日夜赚钱，也不愿用那个男人的一分钱。倔强地让他无法容忍，也无法责怪。他狠狠地把她从酒吧拖了出来。对她说了一句话。你到底想怎么样？折磨自己还不够吗？他愤怒的声音在空气里开始挥散。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开始泛滥。淹没着彼此的心，还有那说不出的悲怨。
　　
　　在她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他们在外面疯玩了一天，夜深时，他送她回家。在楼梯间，憋足了劲，最后只是轻轻地吻了她一下。黑暗里，他看见她那双闪亮的眼睛含慢了沉甸甸的泪水。还有她纯真、美丽的微笑。
　　
　　再小的时候，他送她回家。在她小声唤了声“妈”的时候，没人应。她便轻轻地推开了门。轻轻地拉了下开关。悲伤、愤怒、失望、绝望、恐惧像烟火一样扩散在她的眼睛里。母亲躺在沙发上，一条手臂向下垂着。干涸的血渍一直曼延到下面的一条小溪。脸上却是一片柔情。她注视着母亲，用手梳理着她长长的头发，脸上宁静地让他的身体在恐惧中不断膨胀。
　　
　　她是在山上的一棵树下遇到他的。他在那放风筝。她在那里哭泣直到睡着。醒来的时候，她看见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她浅浅地笑着，轻轻地说，再见。很多短暂的停留，会带给人温暖。而她一直在倔强地孤独中生活着。
　　
　　她听见一种声音一直在说，你不能睡，想要的生活一直就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大脑突然一片混沌，胸口沉闷的让她战在死亡的边缘。母亲的手臂，秀儿大而空洞的眼睛不断交替着，一直追随着她。她站到了楼顶，看见了母亲微笑着的脸。对她说，末末，跟我走吧！
　　
　　她伸手准备去拉母亲。远远的地方，飘来一阵声音，末末，我会一直等你，等你醒过来。我要看见你幸福。卓明也在等你。
　　
　　卓明，卓明“““`她回过头，四处观望着。寻找心里唯一的光亮。
　　
　　在遥远的地方，记忆的深处。灵魂在彷徨中悸动的边缘。希望像雪花一样轻薄地消逝在空气里。在梦想里挣扎，在痛苦中徘徊。有一个人也许一直会在遥远的地方等待着。
　　
　　卓明，你还会娶我吗？她轻呢着。思维飘渺的即将挥空魄散。在挣扎过后，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疲倦、安稳、疼痛的微笑。
　　
　　会。一定会。
　　
　　末末只听到了这句话，然后又沉重地闭上了眼。
　　
　　生活在很多的时候，只是一个骗局的形式。寂寞的人需要在脆弱里给自己找一个坚强的理由。一个可以继续的念头。而悲伤在倔强中不断沉淀，直到心如止水。
　　
　　末末，你必须坚强。不能因为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心在压抑中开始孤寂。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许久她睁开了眼睛。淡薄的眼神。苍茫的浅笑。
　　
　　尚生，你很残忍。我一直想要的幸福。被你的轻唤，沉闷的打碎了。
　　
　　为自己不断编织梦境，你只会迷失自己。甚至看不到悲伤和快乐。
　　
　　我一直都是个软弱的人。在生活里。在爱情里。
　　
　　你要给自己一个微笑。让伤害破碎，让生活继续。
　　
　　可是尚生，已经来不及了。我不想继续欺骗自己。生活会有很多个句号。生命却只有一个。我已经选择了。她注视着他。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