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爱我的心死了

我又见到顾思恩，在午夜宁静的街道上，路灯把影子拉长，她纤柔消瘦的身躯孤单且疲惫。我漫不经心的走过去，我说，思恩，这么晚了还散步吗？她扭头看了看我：“书生，你是来找我的吗？”眼前的女子曾几何时变了模样，原来的烟火气荡然无存，却凭空的增添了几分妖娆。我说，思恩，去我那里吧。

从川北路一直向南，穿过繁华的商业区，来来往往车辆繁多，我却没有伸手去拦，我想和她多走一段路，好像很久没有平心静气的和她说过话了。

她一直笑着，对我的问题都避而不答，我猛然想起，她已不再是那个走路都会踢石籽的小女孩了。那青涩的笑容现今已然成熟妩媚，有种痛在心底悄悄流窜，我说，思恩，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好吗。

（一）

榕树花落的季节，我们走散在校园门口，当一切成为往事，不禁还会心头酸楚。

那时，她是白衣白裙的女孩，轻盈浅笑，眉宇纯洁。她说，若远，你喜欢我吗？我僵在那里，许久的沉默过后，她转身跑开，我抬头，那背影消失在宽阔的操场上，转眼进了教学楼，哀伤且脆弱。我心疼，不是没有喜欢过她，只是在家境贫寒的时代里，除了学习，我真想不出我还能做什么。

从此后，她叫我书生，好像蒲松龄笔下弱不经风的男子，她便是鬼魅的狐，带着纯洁的爱恋勾走我的魂魄。我找不到的衣服都能在女生宿舍的晾衣场上得见，无声无息，它们从肮脏到洁净，然后整齐的叠放在我的衣柜里，食堂里她总是抢先一步刷卡，在我逃也似的离开后，静默的坐在角落里，隐忍着落泪。终于，有人发现她出入男生宿舍拿走衣服，流言蜚语散布开来。她找到我，说，若远，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依旧低垂着头，在身无分文自卑中，除了笑柄还能落下什么？她哭了，伤心、绝望，我强忍着不去抱她，转身走开。

又听见传闻，说她拿错了衣服，再见到她，她倚在与我同宿舍的一位男生怀里，貌合神离。看见我，眼神复杂，是埋怨、是心痛、是恨还是不舍？我不敢再看，却有柄刀子直直插入心里，炙热，却在回眸间冷得想死掉。

那段日子，整个宿舍的空气都弥漫着荷尔蒙分泌过盛的味道，夜半听见他们肆意的调侃，说自己的女朋友如何如何，我听见那个男生说，顾思恩的胸脯真大，小腹又结实……那些话句句像刀子直往人心里钻，而我只能把头埋进书里，深入三尺，长夜不眠。

我们都不在了，不在这座城市，和这所学校，临别时，不见榕树花，啤酒和忧伤的吉他贯穿着每个人柔软的心灵，她趴在我的怀里，不顾好多人惊愕的目光，放肆的哭，那感觉，真久违，久违的都迟了，校园空落了，有些人年年来，又年年走，温婉而忧郁的季节好多人都错过了彼此，我们也在似水流年里别过。

后来我几经辗转回到这座城市，又见她几次，还是那张明媚洁净的脸，纤长的头发垂在肩头，略略的成熟了些，她说，她已经换了男友，如今已能洗手做羹汤。我看见她的身上都是幸福的烟火气，这样也好，我没有给她的，她已在别处都得到。

（二）

顾思恩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书生，想我了吗？”我“嗯”了一声，然后随手掏钥匙，打开房门，她进去，靠在墙上，她说，书生，我已无家可归。我低头亲吻她的唇，然后温柔的退去她的衣衫，我告诉自己，此次回来只为了却年少时的心愿。

我在暗夜里一便又一便的要她，那种缠绵的感觉像是补偿、在愧对和贪婪中不停的索取，她蜷缩在我的臂弯里，轻声抽泣，她说，若远，你可知，这些年我是如何想念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回到胸前，它们温热着，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抱着她昏然睡去。

清早，阳光洒满整间屋子，我醒来，看见她的手搭在我的胸前，胳臂上赫然刺着“只爱颜若远”的一行小字，起床时向她问起，她说，年少时刺得太深了，现在弄不掉了，她也是因此被男友抛弃，在决心要做个坏女人时，却碰巧遇到我。

我想我愧对了一个女子，让她青涩的年华里布满我的伤。她紧紧的抱住我：“若远，我终于得到了你。”而我却将眼睛看向别处。

（三）

青禾还在沉睡的时候，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吻，她睁开明亮大眼睛，调皮的看我。我说，青禾，这次出差回来我们就结婚。她欢呼雀跃着用手勾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声呢喃，若远，答应我要早点哦？

那感觉真是很温馨很幸福不是吗？多年前流浪，转眼即将拥有家庭，我突然想起什么，只是觉得不甘，谎称要去他城陪领导考察，而那考察也只是为了顾思恩。

我从没想到会带顾思恩来我租住在这个城市的小屋，我像猎人一样，每天盯着她经常上班的路，在听着青禾电话的时候，我在想，这个我深爱过的女子，她幸福吗。我在电话里对着青禾说，宝贝，考察期延长了，我还要多留上半个月。她在那边娇嗔着，不依不饶，而我哪有心思多做解释……

（四）

我回来了，比预期的要整整提前8天，我承受不起她的深情，她的眼角眉梢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深深的眷恋，可我注定什么也不能给她。拖着行囊出了机场，心里空空落落，像是失去的许多东西，而更多的则是不安，我怕顾思恩会找上门来，那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顾思恩总在很晚的时候才下班，她在一家网吧担任收银，在停留几天里，我每天晚上都去接她，早早的坐在一台电脑前等她下班，她偶尔会朝我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调皮可爱一如年少时。街边的烧烤真多呵，烽火连天的摆成一片，顾思恩会满脸孩子气的缠着我要一串烤鱿鱼，然后满足的拿在手里，怜爱着一边吹气一边津津有味的吃，她又恢复了走路不老实的样子，踢着石籽，拉着我的手摆来摆去。我知道，她又回到了那时的感觉，这情景要是能再早两年，或许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我看到她的前男友，一个瘦弱的男子，满脸胡茬，他拦住我们的去路，有掩饰不住的悲哀，他说思恩我们重新开始吧。顾思恩紧紧的揽住我的胳臂时，我真怕她会拒绝，于我而言，仅仅这几天就已然足够，可她还是一口回绝，斩钉截铁，男子跑过来拉她的手，她甩开，我又不得不挺身而出。

最后的一天晚上，顾思恩坐在我的怀里看电视，又接连不断的收到男子的短信，她看着我，把手机送到我的眼前，她说亲爱的，我必须和他做个了断，我不能再失去你，如果当初爱得坚决，也不会现在才和你在一起。我知道她的认真的，不留余地，而那也正是我最怕的，早晨起来，她让我陪她同去，我推脱有事，却悄然离开。

（五）

我看到一个身影，如此熟悉，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却分明闻到了她身上飘着的WEIL香水的香，那种香水正是青禾常用的，我拿出手机拨她的号码，终于那女子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电话：“喂，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从那个男子的怀抱里慢慢的回过头来，然后，惊慌失措。

她哭着说她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说普通朋友都这样，那交往密切一点的呢？她说着铺地该地的谎言也难自圆其说。我说，青禾，你走吧，我们从此不要再见。她跪下来求我，她说那是她的初恋，她拒绝不了。多荒唐的轮回啊，初恋在我们的世界里将一切都狠狠的击碎，我帮她收拾行装，然后将她推出门去狠狠的关在门外，里面，我屈辱且心疼的落泪，这么多年，要说没有感情是不能的。

接下来的日子，亲朋好友不断的找上门来替她说话，我知道她不会说出自己的丑事，而她也算准了我是死要面子的人。我一一回绝，跑到首饰店买了一颗钻戒，纤细的躺在锦盒里，我要结婚，而新娘是顾思恩。

（六）

又飞往那座城市，来时编织好了谎言，我要告诉她我的离开是为了去买一枚钻戒，想想她欣喜的样子，我在失落和痛苦中终于找到一点慰藉。可是，她却不在了。

问过她工作的那家网吧，新来的网管说不清楚，又查了她登记在工作档案里身份证，一路辗转着找到她家，她的母亲哭泣着，她说，你是她同学吧，我在她照片上看过你，我带你去见她。

顾思恩走了，永远。她的母亲说刚刚安葬不久，她是被一名男子从11楼上推下去的，那男人满脸胡茬。

整个城市下着漫天的大雪，我的世界轰然倒塌，我想起，在我离开的那天早晨，如果我陪她去，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没有争吵、没有纠缠、更没有丧失理智的男人将我的小女孩狠狠的推下楼去。

在一排一摸一样的墓碑中，我看到了她的，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凄凉孤单得一如她纤柔消瘦的身躯。我说，思恩，我来看你了，我是书生，你的书生啊，你还记得我吗？照片上女孩轻盈浅笑，眉宇纯洁，还是那样可爱。我心酸的落泪，我的小女孩，连一串烤鱿鱼都能满足的小女孩，我为什么不能给她幸福呢。雪花落在我的臂弯里，那种冷，原来是心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