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向往着诗和远方,然而天地运而无穷,诗意,也许只是在家门口的方寸之间。譬如我老家陶吴河塘边的一块石墩,便是一首朴实而厚重的田园诗。
石墩本没有什么特别,甚至还略显得一点丑,一整块肉红的花岗岩,似一头被驯化的猛兽般,慵懒地躺在绿荫上,本已清晰的花纹经过雨水多年的冲刷已模糊不清。杨柳枝轻拂过它的表面,河塘上的风也为它改变自己的奔跑的方向。石墩不大,上边可以坐四到六个人,若是挤一挤,人心也挨得近一些;石墩很老,驮起了几十年的光阴。
石墩虽小,却像是天然的摄像机。早年当我爷爷还在做木工活时,石墩便已经默默注视着了。爷爷说,每每路过这一片澄静的小荷塘,总要坐在这石墩上歇歇脚,这也令他看到了我在都市未曾见过的景象。春天,乡间的泥路还未睡醒,冻僵的泥土已遗留下喜鹊衔枝的脚印,仿佛带着对筑巢的喜悦。夏天,蚂蚁从石墩下的土壤里钻了出来,悄悄搬运着孩童遗留下的糖粉。秋天,鸭子栖息水上,路过的人群,偶尔会惊醒他们的美梦,于是鸭子在石墩上踩出一长串晶莹的水花。冬天,大雪纷飞,邻家的柴犬跑出篱笆,迎接着新春的到来。
对父亲来说,石墩是儿时玩乐的回忆。清晨,他踏着烟雨朦胧的江南景,总得到石墩这儿坐一坐,感受吹面不寒杨柳风,看着万物如吹哨子一样绽开蓓蕾,等卖蚕豆的老大爷到了,他就拿着奶奶给的钱买上一把现炒出来的蚕豆,再边吃边去学校。中午,回家早了,总得坐在石墩上,陪奶奶一起理菜,吃下一把荠菜叶,摘上一些嫩毛豆,一天的饭菜便有了着落。晚上,从学校往家走,总要同一个村子的孩子嬉戏,赢上几个弹珠,打上几个钟头的“牌巴巴”,看着弹珠一个个落入石墩的缝隙,“牌巴巴”一张张被打得在空中翻腾,心里就无比满足。
时过境迁,石墩周围的那群孩子已长大成人,离家老家搬到城里了。可是,每次我回到老家,当我路过石墩的时候,总有人说:“这不是老胡的孙子吗?长这么高了!”也许变的是石墩旁的光阴,不变的是人情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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